昭盛二十五年夏，晨光微熹。
楚明澜睁开眼时，沈烬欢还在熟睡。女帝撑着手肘侧卧，用目光细细描摹枕边人的容颜——这是她二十年来最痴迷的晨课。
沈烬欢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蝶翼般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楚明澜伸出食指，虚虚沿着她眉骨轮廓游走，却不敢真正触碰，怕惊扰这片刻安宁。
「朕的烬欢...」她在心底轻唤，喉结微微滚动。这个称呼她藏在心里太久，久到当年那个教她执笔的伴读的女人。已经成了她儿子的母亲。
殿外传来更漏声，提醒她该上朝了。楚明澜却贪恋这一刻温存，目光流连在沈烬欢微启的唇瓣上。这里昨夜还说着气人的话，此刻却柔软如初绽的海棠。
「陛下？」沈烬欢突然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眼睛还未睁开。
楚明澜立刻闭上眼假寐。她能感觉到沈烬欢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带着晨起的慵懒和藏不住的爱怜。
「装睡。」沈烬欢轻笑，气息拂过她耳畔。
楚明澜捉住那只作乱的手，睁眼对上爱人含笑的眸子：「皇后好大的胆子，敢惊扰朕安眠。」
「那陛下罚臣妾好了。」沈烬欢故意凑近，鼻尖几乎相触。
楚明澜眸色一暗，扣住她的后脑深深吻下去。这个吻带着晨起的燥热和压抑多年的渴望，直到沈烬欢轻捶她肩头才勉强分开。
「朕要上朝了。」楚明澜抵着她额头喘息。
「嗯。」沈烬欢指尖描摹她紧绷的下颌线，「臣妾等陛下回来用膳。」
楚明澜又啄了一下她的唇才起身。更衣时，她透过铜镜看到沈烬欢披着纱衣下榻，雪白足尖踩在猩红地毯上，像只矜贵的猫儿踱到她身后，亲手为她系上玉带。
「今日要议北疆战事，怕是回来得晚。」楚明澜状似随意道。
沈烬欢为她整理领口的手指顿了顿：「那臣妾让人把膳温着。」
这样平常的对话，却让楚明澜心头滚烫。她转身将沈烬欢搂入怀中，埋首在那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气息烙进魂魄。
「楚明澜？」沈烬欢疑惑地轻拍她后背。
女帝没有解释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怎能说，每次分离都让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天，十四岁的她眼睁睁看着沈烬欢的鸾轿抬进父皇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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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上，楚明澜心不在焉地听着兵部奏报。朱笔悬在奏折上方迟迟未落，因为她在殿外回廊瞥见一抹海棠色裙角——沈烬欢来给太子送点心了。
「陛下？」丞相小心提醒，「关于北疆粮草...」
楚明澜回神，发现自己竟在奏折上无意识写了个「欢」字。她面不改色地圈改为「钦」，继续批阅，思绪却飘回二十年前。
那年她因顽劣被罚抄《礼记》，是沈烬欢来陪她。皇后一笔一画教她写字。那时她只顾贪恋掌心相贴的温度。
「退朝。」楚明澜突然起身，留下一众错愕的大臣。
她疾步穿过回廊，果然在偏殿找到正在检查太子功课的沈烬欢。楚明澈乖巧地临着字帖，沈烬欢俯身指点，侧脸在阳光下如同细腻的白瓷。
「陛下？」沈烬欢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帝，「朝会结束了？」
楚明澜没说话，只是上前握住她的手。沈烬欢的指尖还沾着墨迹，与当年如出一辙。
「怎么手这么凉？」楚明澜皱眉，将那双玉手包在掌心揉搓。
沈烬欢耳尖微红：「澈儿还在呢...」
楚明澈机灵地捂住眼睛：「儿臣什么都没看见！」
楚明澜大笑，顺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这一刻，她不是杀伐决断的帝王，只是个守着妻儿的普通人。
夜深人静时，楚明澜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回到寝宫。沈烬欢已经睡下，锦被滑落腰间，露出只着藕荷色心衣的玲珑身段。
楚明澜轻手轻脚上榻，却还是惊醒了浅眠的沈烬欢。
「陛下忙到这么晚...」沈烬欢睡眼惺忪地往她怀里钻。
楚明澜顺势搂住她，掌心触及一片凹凸不平的肌肤。
指尖不受控地颤抖。楚明澜俯身，将唇贴在疤痕上，如同当年在破庙里亲吻染血的佛龛。
「早就不疼了。」沈烬欢轻声道。
楚明澜没有抬头，怕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她永远记得那年秋猎，叛军暗箭射向她的瞬间，是沈烬欢毫不犹豫地扑过来。鲜血染红凤袍时，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魂飞魄散。
「转过来。」楚明澜突然说。
沈烬欢不明所以地转身，却见女帝脱下龙纹中衣，露出脊背上交错的伤痕。
「这道，是赵肃派人行刺时留下的。」楚明澜指着肩胛处一道狰狞的疤，「这道，是取续心草时跌下山崖刮的。」她捉住沈烬欢发抖的手按在腰侧，「这道最值，是替你挡下那杯毒酒。」
沈烬欢的眼泪砸在她背上：「你从来没说过...」
「朕是皇帝。」楚明澜转身将她搂进怀里，「皇帝保护自己的皇后，需要说吗？」
沈烬欢泣不成声，眼泪浸湿了她胸前的衣襟。楚明澜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楚明澈那样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楚明澜...」沈烬欢突然抬头，「若重来一次，你还会...」
「会。」女帝斩钉截铁，「百次千次都会。」
沈烬欢望进她眼底那片深邃的海，那里有帝王从不示人的柔情，也有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她突然明白，楚明澜的爱从来不是温润的玉，而是淬了毒的剑，锋利至极，也专一至极。
「傻子...」沈烬欢含泪笑了，「我也是。」
楚明澜眸色骤深，将她压进锦被里。纱帐垂落，掩去一室春光。纠缠间，沈烬欢腕上红绳若隐若现，那是楚明澜用鲜血浸染过的契约，承载着帝王最隐秘的誓言——
生同衾，死同穴，碧落黄泉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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