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建康城,繁华喧闹,霓虹绚烂。
家家屋檐下挂着彩灯,月光清朗倾洒街头,衬着夜晚的街市明如白昼。街道上,百姓川流不息,沿街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烟花柳巷风尘女子朝着路上打扮贵气的过客搔首弄姿尽显妩媚。
“让一让!让一让!”一阵急促且洪亮的叫喊声打破了街市喧闹却惬意的氛围。
一架马车在人群中艰难穿行,赶车的随从右手执鞭,左手全力挥动着开道。
奈何今晚是中秋之夜,偌大的城内人群熙熙攘攘,就连平日里不常来此喧闹之地的达官内眷,也来这街上欣赏难得一见的美丽夜景,拥挤的人流令雕琢华丽的马车寸步难行。
“哪户人家啊?!这么没教养,中秋的晚上还在平宁大街驱车赶路,不晓得会扰了他人兴致吗?”一名身着貂皮长袍的男子横在车前指着驾车的随从大声斥责,他的身后还站着位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两人身边则跟着位身着家丁服饰的仆人。
随从眼见拦车男子指着车内主人的方向言语冒犯,不由怒目圆瞪,“放肆,竟敢对当朝……”
“老范!罢了。”车内的男子立即打断了随从的话,“今晚大街上百姓川流不息,确实不宜驾车,我们还是步行而往吧,兴许还能快一些。”
随从闻命下车,取出台阶置于车侧,恭敬地立于台阶旁,他眼睛的余光仍旧不服气地瞪了拦车男子一眼。
此时,周围已有不少路人驻足围观,毕竟在这门阀林立的帝都,纨绔子弟为了酒楼席位、青楼头牌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的事情时有发生,而平民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喜议论这些杂事八卦。
众目睽睽之下,车内走出了一位气质不凡的青年男子,从头到脚一袭白衣,头戴青玉发簪,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之气。一张标致的鹅蛋脸上,鼻梁窄而精致,剑眉之下双眸炯炯,轻轻上挑的嘴角带着些许和煦春风般地温暖,俨然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不过,他的身姿挺拔,肩膀宽阔,腰间还配有虎纹雕刻的长剑,细瞧之下应是善于习武之人。
青年男子下车后,又抬起左手扶着另一位气质超凡的年轻男子下车。后下车的公子头戴金色发簪,身着暗紫色绸缎长袍,被微风扬起的下摆勾勒出修长好看的身材线条。棱角分明的面庞之上,鼻梁眉峰挺立骨感,一双杏眼似星辰闪亮却温暖柔和。侧面看去,挺拔却精致的鼻峰之下,双唇纤薄轮廓似秋水流畅,恰到好处的颌角宛若一件精致的艺术品,气质高贵超脱凡尘。尽管身材略显清瘦,但高挑的身材和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却隐隐透着威严,而他脸上清冷的神情,夹杂着这番年纪不应有的稳重与隐忍。
“玄明,我们从西侧的平康街绕道吧,这儿人多眼杂。”白清严的左臂环过刘玄明的后背轻扶着,侧过头轻声说道。
“好。老范啊,你将车驾拉回府里,不必跟着了,清严随我前去就行。”身着紫衣的刘玄明侧目对随从如是吩咐,并朝着拦车的一行人拱手行了个礼。
“咳咳——”许是秋夜凉风侵扰了尚在病中的身子,刘玄明话音刚落就沉沉地咳了几声,一旁的白清严赶紧捋了捋他的后背,扶着他向人流略疏的岔道走去。
“哎呦~~~”拦车男子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平宁大街人流如织,难得佳节官民同乐,这是哪家公子扰了大家兴致,把我们几个晾在这儿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自顾自这么走了?”说完,该男子大摇大摆地晃到两人身前,双手抱胸戏谑地瞧着。
围观的人们手上提着各式各样的彩烛花灯,往此处稍稍聚拢了些,将这片街区照得跟路边店内一样亮堂。
“你这厮有完没完?”刚上车的老范又一跃而下,准备上前理论争执,却被刘玄明抬起右手拦下。
“中秋之夜,大街各处虽忙于庆贺,却也无律例禁止驾车吧?我们的车驾并未冲撞到任何人,更未妨碍到你们一行。方才公子说驱车赶路扫人兴致,我们便已徒步而往,又何必不依不饶呢?”刘玄明微抬起头,语气虽缓,却透着不容置疑之感。
相对站立的男子怔了怔,自己从小到大鲜少有人这般对自己说话,见对方如此表态,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价格不菲的锦绸长袍,不由来了兴致:“方才拦下二位,没有自报名讳,是我失礼了。我家父乃京师抚军,我看两位的衣着,应该也出身不错,说不定与家中大人还有所往来。只要二位今日对我鞠个躬赔个不是,我便不追究你们的冒犯之行了。”
说罢,男子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眼神高傲地环顾四周,仿佛在向围观的人们宣示自己的显赫家世。
“想必你就是那个——不学无术整日只知流连于花街柳巷的胡谨吧?”白清严缓缓走上前,在与其不到半米处停下,双眼直视对方玩世不恭的面庞。
被直呼全名的胡谨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来,回应着对方灼灼的目光。
面对白清严当众贬低自己,胡谨感到一股怒火从心口燃起几近喷涌而出,尤其当下美人在侧,自己更不能吃了闷亏。
他不假思索便挥起右拳,朝白清严的脸颊锤去。
眨眼之间,白清严抬起左手,从容一接,他的拳头竟被稳稳握住,丝毫动弹不得。
白清严目光冷了下来,右手猛一用力,将胡谨狼狈地扯到自己身前,同时将脸缓缓转到对方耳边,轻声却厉言地喝斥道:“敢对殿下出言不逊,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殿下?”
胡谨听闻这二字,心中大惊,赶紧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站在后面的贵气公子。
只见对方头上的发簪隐隐反射着金光,一袭长袍竟是暗紫色而非方才在车厢阴影下自己看作的黑色,顿觉自己闯了大祸。
纯金发簪,在本朝只有皇室成员才有资格佩戴;至于紫色朝服,若非皇室宗亲穿着都算僭越。
他吓得“咚”地一声跪拜在地上,心中暗骂自己胎中不足,以致视力天生便不如常人。
“鄙人有眼不识泰山,望您大人有大量,饶恕鄙人的僭越之举。”
刘玄明见此场景,心里咯噔了一下,赶忙上前了几步将对方扶起,贴耳轻声说了两句场面话,便拉着白清严快步离开。
“现在可不能在京中引起不好的传闻,如今我外祖家出事,难免有所牵连。若今日之事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添油加醋传到父皇耳中,那外祖家所面临的局面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刘玄明略显不安地回头望了一眼,见围观的人群仍在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指点议论,不免加快了脚步,“你从小与我一同长大,清楚我父皇的秉性,也明白我是靠着什么方可在众多兄长的虎视眈眈之下稳坐太子之位至今。现在外祖、舅舅身陷囹圄,而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最畏惧的就是来自脚底的觊觎之心。”
“所以父亲才让我劝你不要在这关头面圣啊!”白清严微微放缓脚步,希望对方改变主意,“你若置身事外,或许皇上会认为,你确实无心权谋之争。无论朝野怎么议论,只要皇上信任你,便不会有事;可你若此时前去求情,难免引起皇上的猜疑……况且,此番你前去查案遇袭受伤,归途又染上风寒,皇上让你在府上安心养病不必着急进宫,你今天面圣不是违背了皇上的意思么?”
刘玄明停了下脚步,深舒了两口气说:“如若放在过去,我身体抱恙,父皇会如何?”他微微顿了顿,似留给对方思考的时间,随后继续道,“父皇只是派了他最宠信的樊太医来好生照料,却以自己近日身体欠佳怕传我病气为由,不召我进宫探望,这说明我们父子间恐怕已生嫌隙。”
刘玄明稍稍顿了顿,直视着对方的双眸,语气沉重,“而且,樊太医本应每日为父皇请脉,如今却因为我天天往我这太子府跑,一待便是数个时辰,你真以为这就像世人所传的父子情深那么简单吗?”
白清严神色微凝,感觉这样的太子有些陌生,过去的太子虽自幼聪慧,却并不关心政斗之事,更不会同自己讨论这些揣度圣意、心机城府之事。
“我觉得皇上的心思,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过去我见他与你一同对弈、抚琴、作画,对你露出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对你表露出的慈爱,是你所有兄姐从未感受过的,怎会因此一事就与你疏远了?”
“呵呵,他对我倾诉得最多,所以我恐怕比他自己都了解他。” 刘玄明轻笑,笑容有些生硬苦涩,“世人只知我父皇继位并不顺利,却无法想象当年的情境有多凶险。嫡子夭折,兵权分散,父皇在先帝病重时才被紧急册为太子。多亏本朝林太师假意投靠叛王配合谋反,实则搜集关键证据交由父皇,并赶在先帝昏迷前上禀,才及时领旨将参与谋反的三位逆王以及多位权臣武将逮捕下狱,避免了更大规模的冲突。倘若再晚一日,让驻守宁谷关的叛军潜入建康,或许我就没机会降生在这世上了……”
刘玄明清了清嗓子,继续叹道:“所以父皇无比看重权力,尤其是兵权。早年举国的军队始终牢牢掌控在他自己手中,分散在各皇子手中的即使合在一起也无法对其构成一点儿威胁。我年纪最小,且出生后便由母后抚养,所以我无需在朝中笼络实力,只需与父皇做父子,不用刻意做君臣。毕竟只有看起来毫无威胁的人,才有资格取得他的信任,反之亦然,当年大皇子和他母族康家被流放赐死,就是前车之鉴。”
刘玄明无奈地长舒一口气,注视着白清严在月光下明亮的双眸,轻声低吟道:“可我现在不知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了……父皇近年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文武百官难免要为自己的未来做些谋划,于是他们与诸皇子暗中联络,而我却连派系分布都不甚清楚。对这些朝臣们而言,他们巴不得我唯一的靠山倒下,这样他们便可毫无顾忌地斗了。最终不管谁赢了,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个随时随地被迫让贤的傀儡罢了,不用担心被我渔翁得利。”
刘玄明微微凝神,目光坚定,“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不可能选择置身事外。如果连唯一一张底牌都没丢了,哪怕未来继承大统,又有何用?所幸你父亲只是被赐了太保的虚衔,又与父皇自幼便是挚友,不会被牵扯进这场争斗之中。”
“现在这情况,我倒更希望父亲是个位高权重能够翻云覆雨之人,或许这样国丈大人便不会孤立无援遭人陷害,以致今天之局面。唉……时候不早了,你身子才有起色便要在这秋夜的凉风中赶路,还是我背你入宫吧。”白清严看着对方消瘦了几分的脸,面露忧色。
“这怎么行,大庭广众被人见了传出去,这天下人不得嘲笑我这太子不仅无权无势还身体羸弱?”刘玄明面露笑意,似有嗔怪之意,“从这儿到宫门就三里路了,一会入了宫你替我守在父皇殿外,我怕隔墙有耳。”
“不用你说,我明白。两个月没尝这帝都的酒了,等今晚出了宫,殿下可否请我小酌几杯?就当转换下心情。”白清严言语故作轻松,右手指了指旁边帝都最高的“望月楼”。
“好啊,月圆之夜有佳人相伴,岂不美哉?”刘玄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那咱们得快些走,要是一会儿酒楼打烊了,你就没得口福咯!”
一阵凉风起,天上高悬的明月,被飘泊缭绕的云雾所扰,朦胧依稀。今夜是赏月的佳节,楼阁上的人们敬酒赏灯,绚烂的灯光烛火点亮皇城的长街,百姓笑面相迎举杯共饮,人人称这夜景璀璨灯火艳丽,徒留玉盘顾影自怜。
本文完全架空,仅借用南朝时代背景,与历史不符,请勿对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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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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