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因前几天的大火,望月楼三四层正由匠人们修葺,但这并没有影响到酒楼的生意,底楼大厅依旧门庭若市。
有不少客人进门便问小厮,为何今日虞美娘不在楼中,小厮只称那晚受了惊吓,如今还在家中休养。可事实上,此刻的她正在接待贵客。
二楼最深处的屋子内,虞美娘衣衫不整地侧卧在床榻上,一旁年轻的英俊男子甩开了虞美娘恋恋不舍的玉手。
“前两日,留宿四楼的那三人,你可还记得?”站在床边穿衣的男子语气冰冷地问道,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八皇子刘恭。
“我当然记得,那三位公子一瞧穿着打扮,便知不是普通人,他们的脸啊,我脑中可清清楚楚呢!”虞美娘说着,轻轻地从背后搂住刘恭。
“嗯,他们三个,便是你之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太子、七皇子、和白太保之子白清严,你记牢他们的脸,如果只会他们再出现在这店里,派人小心监视着,并且唤人来通知我。好了,赶紧穿好衣服,一会我要让你见个人。”刘恭摆开了缠绕在自己腰间的手,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瞥着身后的女人,“你知道,我只喜欢听话的人。”
“唯——”虞美娘故作失望地松开手,口中轻轻哼了一声。
片刻之后,守在门外的侍从引了一位青年男子入屋,此男子身形高瘦,走路微微踉跄,右腿似有残疾。尽管五官长相算是周正,但浑身上下并没有世家子弟的贵气,这令虞美娘有些疑惑,不知这样一名看起来并不出众的男子,是怎么取得身份尊贵的皇子信任的。
“这位名叫靳伯申,是我门客,今后他会常来此处,你搜集到的消息都可通过他传达给我,我若有什么吩咐,可能也会借他之口告知与你。”刘恭示意进屋的男子坐在自己对面,并向身边的女人简单介绍。
“殿下,难道您今后,不来看馨儿了么?”虞美娘真名虞芳馨,她的闺名只有刘恭和极个别身居高位的客人知道。
“馨儿,往后的这段日子,恐怕这京中,不会太平。此刻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在父皇心中,我不能总是一个成日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形象吧?”刘恭翘着二郎腿,左手斜支在桌面上,神态和语气透着玩世不恭,“你只需一心一意替我做事,他日待我事成继承大统,我想你一定不甘心只做这一介商人的小妾吧?”
“不用您说,馨儿心里,当然有数!”虞芳馨听到此言,内心之喜溢于言表,“殿下,有件事情馨儿要向您禀报。昨日太子宫中的线人说,前日太子与七皇子去了林太师府上公用晚宴,商议的正是那夜之事。当晚,七皇子还留宿在了太子府中。”
“哦?他们二人现在竟走得如此之近?”刘恭眉头皱起,神色不悦,“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馨儿告退,等殿下与靳公子谈完了……”
“嗯?”刘恭别过头,瞪了虞芳馨一眼,愣是让对方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待虞芳馨离开,带上门后,靳伯申才开了口,“殿下,原来您之前同我说的,许多武将大臣的消息来源,就是刚才这位?”
刘恭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殿下可要三思啊,青楼楚馆中的女人,尽是些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货色,属下希望,您还是不要太依赖这样的人当自己的眼线。万一某一日,她被人察觉,最后反被敌人利用可如何是好?”
刘恭淡定地摇了摇头,“这个女人,是个有野心的。所以,我不担心她会被别人收买。”
“难道她的身上,还有什么故事?”靳伯申面露不解。
“故事,倒也没什么,只是她和你我,是同一类人。”刘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她是在青楼里被留下的种,从小便成了那些上位者的玩物。后来被这楼的东家买去做妾,却并没有过上她所期望的生活。这东家买她,并非是真心喜欢她的美色,只不过是想利用她的容貌,为自己赚钱罢了。怎么,这是不是和你我的遭遇,有些相像?”
刘恭微微顿了顿,喝了杯早已斟好的酒,继续笑着说道,“她自恃美貌出众,不应只做一名商人的小妾,更不应将自己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在这酒楼之中。我答应了她,若将来继承了皇位,九嫔之中,定有她一席。她不缺钱,她最渴望得到的,是众人的尊重,甚至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高傲感。所以此般诱惑,除了我又有谁能给得了她?”
“殿下看人的眼光向来精准,如此,我便能信任她了。”靳伯申听罢,缓缓点头。
靳伯申,其实并非此男子的本名,他的真实身份可比看起来尊贵得多。他目前的身份,是徐县丞管家靳忠的养子,而徐县丞则是刘恭生母徐婕妤的父亲。当年徐婕妤母凭子贵,她的父亲便跟着沾了光,被御赐了扬州松阳县丞一职。
在萧皇后抚养当今太子之后,宋帝某天夜里,酒后失了神智,临幸了一位殿内供人赏乐的舞姬。这本来也并非什么大事,毕竟这宫中被宋帝甚至是皇子临幸后,依旧无名无分的宫女不止她一个。可谁知这名宫女竟因为那一夜怀了身孕,想借此翻身的她一直隐瞒此事,直到她不断变大的肚子被人察觉,这消息便传至皇后耳中。
此女希望自己能如同徐婕妤那样,借此成为宫嫔并让家族翻身。可惜她并非良家女,而是前朝罪臣抄家之后被送入宫中为奴的女眷,这样的身份若是成了妃嫔,岂非丑事?于是她怀孕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宋帝的耳朵里,在此之前,她便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在这宫墙之内。
好在听命处死她的宫人心软,听了她令人动容的哭诉求饶,并没有将她立即处死,而是得到了当年还是才人的徐婕妤授意,帮助她躲进了废弃的宫殿内。往后的几个月里,她活得如同阴沟洞中的老鼠,因为成日心惊肉跳,孩子不足月便早产了,诞下孩子后,宫女还是难逃惨死的命运,好在这孩子被徐婕妤暗中送至母家府中照看。
因为身份敏感,担心东窗事发的徐县丞不敢对他特殊照顾,于是便让管家收为养子,衣食住行皆与下人们一起。直到十二岁那年,彼时十六岁的八皇子刘恭去县丞府中告知其真实身份,并让徐县丞找先生教他读书写字,还请人教他学武,只是胎中不足天生右腿有些残疾的他,身上的功夫终究有限。
生平如此坎坷的靳伯申,十分理解同自己命运相似的人的心态。当与自己出身相似的刘恭出现在他身边,并且命人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温暖时,他逐渐对自己的这位兄长言听计从,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对方的爪牙。
此时已年满二十岁的他,在刘恭为他安置的郊外别院里,养了不少身手不错的杀手,暗中为刘恭料理了好些棘手的人。
“刚才听虞芳馨搜集来的消息,林太师恐怕已经介入先前刺杀之事的调查,我安插在守卫营中的棋子,随时可能会暴露。”刘恭犀利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靳伯申,“你养的人,是我重要的底牌,所以之前我只是让他们除掉一些对朝廷无关痛痒的人,以免他们被人发现。但是现在,你得做好准备。”
“殿下放心,这一干人每日晨起练习搏杀,直至日落,风雨无阻,不曾懈怠,我时时刻刻都替您盯着。您的这张底牌,绝对不会像守卫营中的那般无用。”靳伯申恭敬地答道,脸上透露出谄媚的神情。
“只是有用,还远远不够。他们,定要远胜那些御林军守备万千,不然怎么能在那些精兵保卫下杀了那些绊脚石,助我实现宏愿呢?”刘恭目光犀利,仿佛透过了靳伯申的瞳孔直达其心底,这样的眼神让对方不由得心底发怵,
“你,只管心无旁骛地将他们训练成没有感情、淡漠生死的杀人工具,若有懒怠者,哪怕杀了几个也无妨。他日事成,之前许诺你的四品以下官职任你挑选,必定兑现。咱们是兄弟,将来若时机成熟,拜相封侯又岂是难事?”
靳伯申听到此言,立马单膝跪地以示忠心,“若无兄长,我此生恐怕只能做一个任人使唤的小仆,多亏兄长暗中帮助才过上今日的生活。我不期望什么封侯拜相,只要他日兄长登基还能常常记得我这个弟弟,我便是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听到兄长二字,刘恭微微皱了下眉,抿着的嘴唇轻微地一撇,但这样的神情仅在脸上停留了一瞬,下一刹整张脸上已全是欣喜与激动之情,“快起来,咱俩一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这么跪啊跪的,就是见外了。”刘恭双手轻轻托住对方的手肘,将其扶起。靳伯申见状,口中满是感激之词。
“好了,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让你俩碰个头,今后你们恐怕会时常联络,若彼此不信任,可不行。”刘恭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太子和七皇子,或许不日便要启程去江州附近查案。那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是个动手的好机会,若是能将此事栽到别人的头上,一箭双雕,自是最好。”
说罢,刘恭向门外走去,正要掩门之时,向屋内抛了一句:“这儿的酒不错,先前或许你没来过这儿,今儿既来了便尝上一尝,也可与那虞美娘多聊聊。”
下楼后的刘恭,恰好与站在楼梯边的虞美娘打了个照面。两人没有说话,只是一个眼色,女子便心领神会地备了酒向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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