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的右下角有四个卡通小男孩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不要去刻意维持一段关系,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小何,你要懂得给对方空出可以转身离开的空间,他们都有离开这个权利,当然你也有。但你不能因为所谓的一己私欲就妄想困住锁住谁,你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实行‘我这是为你好’的荒谬行动。任何人都有权拒绝,拒绝你的一切看似合理的好意。”
“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才会主动插手让你烦心的这件事情。可这并不代表我会支持你的一切行为。你是第二次同我说起你跟朋友之间出现矛盾,我想我有一定的责任。我应该早点引导你,让你正确认识(或许你早就认识)某段关系终止或延续的必然性和偶然性。”
“师师是个好孩子,这应当也是我第二遍跟你说吧。你也是。等一等何尝不是一种好事呢?困于眼下,不如当断则断。你总要学会接受拥有段并不美好的回忆,那并不会误你。”
何玄径看着娟秀的字迹,仿佛就听到了宫以宁坐在他身旁,拍着他的背,语重心长地娓娓道来。
她是一位很有思想有主见有追求的自由女性,也是一位很好很好很优秀的妈妈。
何玄径小心翼翼地把那纸条——或许可以说是一封盛满爱意的信——夹进一本常年摆在桌上却又从未真正拿起去读的书里。
尝试接受拥有段并不美好的回忆,它会拼凑起五味中的其一。
“玄子!”池渐进门就放声大喊。
何玄径慌乱地擦擦眼泪,迈开步子去客厅。
池渐打开冰箱看见这么多东西,一猜便是宫阿姨来过。
何玄径拿着氧化的苹果继续啃:“干嘛?”
“阿姨来了?”
“嗯。”
池渐也拿出来个苹果:“怎么突然来这边了?”
“送师怀。”何玄径平静地说出。
池渐拉开椅子坐下:“师师怎么回事,把师怀接回来干嘛?”
“他休学了,自己能照顾师怀,就让我妈送回来了。”
池渐嘎嘣嘎嘣嚼苹果的嘴一下就停住,大脑直接宕机。
反应了好大会儿才谨慎地问:“师师?休学?真的假的?”
何玄径坐池渐对面点点头:“骗你干什么,师怀都已经送回来过了,你说真的假的!”
“靠!为什么啊?好好的师师休什么学啊!”池渐仍旧是不敢相信,“我还是不信。”
何玄径撇嘴:“爱信不信吧,就这样。”
池渐巴不得现在就站师师面前问问到底是怎么个事,他满脸的问号:“你问他为什么了没?”
“问了,就说不想上不想上。不愿意多说,问也不说。”何玄径觉得手里的苹果索然无味,便放下它,“什么原因他自己肯定清楚,不愿意说就不说,好不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池渐大概能明白这几天何玄径情绪低落是什么原因了。
他估摸着再问何玄径也会烦心,便悄摸转移话题。
“那行吧。最近秋生状态也不是很好。”池渐往后一靠,忧心忡忡。
何玄径抬眼问:“他怎么了?”
“靠,还不是他爸妈要复婚么,莫秋生不同意,在家里闹几回了。”
“今天不是还说‘没什么问题’么,没听他叫嚣不平啊。”
池渐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他一眼,道:“没问题才怪,愁得直薅头发。”
何玄径不信:“他薅头发?他那头发跟金子有一拼,能舍得薅!?这话跟单容让我写三份检讨一样离谱。单容的检讨我还能写写,你这个屁话真的是离谱得没边。”
“夸张夸张!懂不懂?买本语言的艺术拜读拜读吧。”池渐漫不经心,把话又说回来,“他哪是不说啊,说了也没有用啊。上个学期还有这些天我跟他聊过好几回,总之他的主观意愿就是不想让他爸妈复婚。”
何玄径假寐,两只手捏腿:“我也刚知道秋生爸妈离婚没多久……好像是上个学期?应该是吧,最近老忘事。”
他继续接上自己的停顿:“这种事情你我也劝不了他,只能听听他的想法。帮忙肯定是帮不上的,哪轮到我们插手啊。你最近也多跟秋生聊聊,别让他想着想着把自己绕心里去了。”
他也想陪莫秋生,可以他现在的“消化不良”来说简直太吃力了。
“嗯。对,今天在学校我还没有问你呢,怎么去那么早?我去叫你起床的时候发现你已经走了。真没有睡好啊。”池渐嗓音轻缓。
何玄径低声说道:“难得醒了不困,我就悠哉悠哉去学校了。我也想体验一把不用跑着赶到学校的惬意。”
说完何玄径打了一个大大哈切,生理性泪水激出眼眶。
“困了睡去吧。”池渐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刷个牙早早睡。”
“好。”
几乎是连着一个星期何玄径都没有让池渐叫他起床。
天气开始升温,何玄径也不会因为冷而赖床。
那日宫以宁来过后,何玄径自己开解了好几天。
后来发现并没有开解出来,他也就强硬地转移注意力,把精力都放在灰白的卷子上了。
何玄径抽空跟秋生坐下来聊过一次。
不过还是沉默举杯居多。
宋念唯提议这个大周放假聚聚。
几人又一回相聚在何玄径家里。
吃吃喝喝,宋念唯跟柳可打听打听师师的事。反正聚在一起不是谈论自己就是谈论别人,不是什么稀奇事。
何玄径也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她们想知道的都说出来,没有藏着掖着。
柳可喝着果汁,说着自己有多想多想现在就把头发染成彩虹色。
可话锋一转,她问宋念唯:“你没告诉我呢,谁给你天天送水送零食吃啊?每次去厕所回来都能看见你桌子上多出来点东西,谁暗恋你的?”
宋念唯满不在乎地翻个白眼:“脸都不敢刷,还暗恋,给你你要不要?”
柳可撇嘴摇头。
“你还别说,我确实见过有个男生跑咱班来送东西。靠,不会真看上小唯了吧。”池渐投去担忧的视线,“你可不能糊涂昂!”
莫秋生跟何玄径频频点头赞同池渐的话。
哪知宋念唯大手一挥,拔高音调道:“我糊涂个屁!托人送的那些东西已经全部原路返回了哈,我稀罕那点东西?开玩笑,姐只要自由,谁都别想用爱情困住我!”
宋念唯的名字听起来像一个甜妹,实际上是个实打实的御姐。
今天的黑长直加淡妆再加常服,完全褪去高中生的味道。
跟他们几个玩得好的还挺健谈,但在班里一般情况下宋念唯都是走高冷路线的。
柳可则是完完全全相反,她才是那个常年混迹于一二次元的大眼甜妹,有时候柳可会脱口而出一些她们的专有名词,何玄径他们也是听不懂。
“现在真没必要谈恋爱昂,说小唯但可姐你也听着啊。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的出去乱玩,出门一定得跟你爸妈说清楚去哪跟谁玩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何玄径劝告着,“我要是有个妹妹,出去倒垃圾我都得趴窗户上盯着她。”
莫秋生打住:“你说的有点夸张了吧!”
“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何玄径反问。
“下一句。”莫秋生犯贱道。
何玄径抽手给他一掌拍在背上。
柳可听到何玄径说那些话立马捂住耳朵:“我去!这些话我那两个死人哥哥天天说,每次出门都说,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好吧。我出去玩,假如,我说假如,我告诉他们今晚八点回来,他们俩一个接一个六点半就给我打电话催我回家,还说四舍五入就十点了。”
柳可想到这些也是很头疼,真想赶快让他俩结婚。
宋念唯偷偷笑,还边笑边说:“就送的那些东西,我也不是说嫌弃看不上什么的。我就是觉得很好笑,明明在家里我弟都是任劳任怨地帮我做的,年年的压岁钱,好吃的好喝的,你问问他哪个不是先送到我手里!凭什么到这还要我给出点回应呢,不敢想不敢想。”
瞧见姐妹俩活得那么通透,三人也松口气。
柳可拿起杯子对着何玄径抬了下,说道:“你呢也不用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睡着不用你管呼吸都会自然进行,不影响呼吸的都是小事小事。”
一轮笑后几人继续闲聊。
何玄径之前给师师发过信息的,但后来看见红色感叹号也作罢了,电话也没想再拨打过去。
其实早上上学前他都会在师师家门前停留一小段时间,说是缓缓早起的头蒙,实际上是在期待跟返校的师师碰上。
他也是敲过几次门,但都没有人回应。
何玄径去插了两次电卡,师师那一户的电表几乎没有变化。
“应该不在这边了吧。”他收回敲门的手,重新拾起来平静的心情往学校走。
生活没有谁都一样地进行。
少了池渐,少了莫秋生也一样照常运转。
又是同去年一样的闷热夏天。
从窗外透进来的烈阳把何玄径的皮肤都灼烧得发痒。
何玄径已经从最后一排的“守门人”换到中间跟莫秋生坐了。
阳光落在书桌上,在一张张白卷的反射下变得愈加刺眼。
何玄径直起身子,懒洋洋道:“这都下午了怎么还这么大太阳?”
“你可是睡醒了。”莫秋生从答题卡上移开视线看何玄径一眼,“挺厉害,睡这么久一回巡查都没来。”
“还有多久交卷?”何玄径歪斜着身体,撑着聪明大脑袋问莫秋生。
莫秋生正忙着把演草纸上最后一题的答案誊写到答题卡上:“墙上不是有表么,瞎还是聋?”
“我现在饿得没空打你,赶紧写,写完让我抄抄。”何玄径拧开水杯喝了口水,“真搞不明白,他们老师去教研让我们上自习多好,非得弄个什么加强练。”
“最后一问你看看,我不会。”莫秋生把答题卡扔给何玄径。
何玄径道:“不会就过,看个屁。”
这种卷他一般都是不带脑子地抄,就是莫秋生从ABCD里面选个X或者Y他都信。
“你睡着的时候可姐来过,说她带来个相机,一会儿趁着吃饭的时间咱们去拍张照片。”莫秋生把笔放下,又打扰别人去借个镜子整理发型。
何玄径用着熟练的动作,来回转头抄写的速度超级之快:“拍什么照啊,以后有的是机会,非得今天吗?”
眨眼的瞬间第一面答题卡被写得满满当当。
莫秋生说:“拿都拿来了,拍就拍呗,难得可姐兴致这么高。老子——说的话很有道理……”
何玄径警告似的瞪他一眼,吓得莫秋生说话一个大拐弯。
“今天可是我往后日子里最年轻最帅气最充满少年意气的一天,记录一下也不坏。”
话是在理。
“而且单容昨个不是说了么,高三可能不跟班走,那我们保不齐又要分班了,拍下来留个纪念喽。”
“哎呀我站中间我站中间。”柳可不断调整位置。
宋念唯也在争:“你滚,我要站中间!”
何玄径和池渐莫秋生揪着拽着要站到C位。
“我靠!我下楼时才整理好的发型,渐子你手剁了吧。”
“都起开,我最高,我站中间!”何玄径拨开几人。
池渐一个撞肩把何玄径挤得踉跄半步:“装货,我最帅,我站中间!”
几人因为站位斗嘴斗了几分钟。
不远处宋念唯找来拍照的同学满目疑惑。
“同学,麻烦你直接给我们录视频吧。”何玄径把手放嘴边说。
那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行了行了,录视频,我们几个轮流站中间好吧。”何玄径提议。
“那我第一个站!”
“我第一个站!”
“滚呐,我要第一个站!”
“去去去,我才要当第一个。”
“我跟人家说的录视频,我应该第一个站。”
还真是没完没了。
“不如我们直接换成两排吧,我们三个男生站后排,你俩站前排。”池渐拉住何玄径的衣服,再差点劲就能把校服短袖拽变形。
“我看行。”
莫秋生站在柳可宋念唯后面,道:“那我站中间。”
“你起开,我站中间。”
“我最高的,我站中间才合适!”
……
闹到快上课几个人才拍完。
他们还专门跑小卖部一趟买点吃的感谢那位帮忙拍照的姑娘。
或许他们早会在高三到来之前忘掉今天拍过视频。
当然,他们现在也无法感知到毕业后突然收到柳可发来的图片和视频时的欣喜与惊讶。
模糊的画质才不会掩盖住恣意生长的灵魂,以及对生和希望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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