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很糟糕,那唯一的解决途径显然不是逃避。
但总有人在逃避,不需要问为什么,毕竟糟糕生活中有这个选项。
逃避不过是短暂的自我修正和调节——选此就触发了隐藏权利。
当你选择逃避后,你就有机会再次从“正视”与“逃避”两个选项中做出新的抉择。
这个抉择会一直重复到你选“正视”那刻结束。
朝前走的路上会有很多苦难、陷阱和贱人,但这些只会影响到自我心境,对路途本身的景色方向不存在丝毫作用。
纯白的天花板蛰得眼睛一阖。
趁着缓劲儿的空当,师师收拾脑海里散乱无章的思绪。
当时被关在屋里,他不知为何就拿起刀像先前那样割在腿上。他还将剩下的安眠药全部都一口捂进嘴里,就着水龙头难喝的水顺下去。再然后就是被门口的拆门声勾起星星点点清醒,他挣扎着去喊江所至……
天花板白得晃眼,师师转动眼睛朝身侧看。
江所至黝黑的眸子跟蛇一样缠上了他。
“醒了?”江所至开口便是嘲讽,“怎么不死呢。”
师师看着他,还是没力气说话。
“你可是很有能耐啊师师,我有点小看你。”江所至把腿上的笔记本放一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师师,“自残这种把戏也玩上了,还打算吞药自杀啊。我确实低估你可笑的决心了。”
他面色如常,却阴冷道:“很聪明啊。家里也就你一个人知道我姓江,知道让周姨打着我的名头去医院开药。晚上睡不着啊?睡不着我资助你开个早餐店好了。”
“我告诉你,再让我抓到你拿刀自残嗑药的,我见一次打你一次。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在这个家,你最该学会听话,学得规规矩矩的,日后好让我利用。”
看着师师要吞了自己眼神,江所至道:“你现在躺病床上我放你一马,等你出院了,这一顿你跑不掉的。不长记性我就教会你怎样长记性。”
师师选择闭目不听。
江所至没有闲心跟师师继续待下去,回身拎起笔记本,走到门口对守着的人说:“他醒了,等会叫医生过去看看,听医嘱的不要让他自己做决定。什么时候医生说可以出院你再带着他出院。出院之前不要让另一个小家伙回来,具体情况联系周姨。还有,出院第一时间联系我,最近公司有点事处理,给学校请个长期的假。”
“好的江总,您慢走。”
江所至踏出医院时天刚破晓,一如在国外得知自己有继母的那个清爽却黏腻的早晨。
他嗤笑一声,抬脚上了停在自己面前的车。
师师也同上一回那样乖乖在医院接受治疗。
虽然没人说话,但好在身体确实在慢慢恢复。
随着留下照顾他的那人回家已经是半个星期后了。
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听见小客厅传来江所至的声音。
“来这边。”
师师将信将疑地把步子停在离江所至三米远的地方。
江所至抽着烟,另只手里还拿着文件在看。
见到师师挪过来,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师师看清了那食指上的文身,仅是条能让人误以为是戒指的线。
“一年前我回来那天跟你说的要求还记不记得?”江所至捻了下手指,并未抬头看师师。
师师语气毫无波澜:“让我听你的话,见你就笑。”
“你做到了么?”他带着浅笑质问道。
“我又不是服务员,为什么要这么做。”听起来是反问,可却没给江所至留回答的余地。
江所至不恼,自问自答道:“你没做到。但你弟弟做到了。”
师师看向他的眼神紧了紧。
“跪着。”江所至平淡地说。
师师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有些不解:“凭什么……”
江所至像是听了某种无聊且没有营养的汇报开头,他厉声打断:“我需要告诉师怀他的好哥哥其实是个只会在身上拿刀泄愤的废物么?我需要告诉他你腿上的伤口具体在哪个位置好让他颤抖着可怜又胖乎乎的小手摸在你的腿上,仰脸眼泪汪汪地关心你‘哥哥疼不疼’么?我需要把你吃的安眠药还有其他药的包装找到给他看,告诉他他哥哥实际上是个病秧子,还是告诉他你哥哥整夜整夜睡不着啊?反正小孩说什么就信什么,你猜以后我会趁你不在给他灌输什么样的思想?说到底他还大哥大哥地喊我呢,我肯定得好好待他你说对不对?”
没有什么尖锐词语修饰的语言听起来句句能戳中师师的要害。
原本在喉咙里嘴边上酝酿着的那句“你敢”在听完说有的话后悄无声息地蒸发掉了,就连他心中那股气焰也一同被这盆冷水尽数浇灭。
师师垂在身侧的手摩擦着裤缝。
他眼底染上复杂的情绪,紧接着又释然。
双腿微曲,随着重心降低,膝盖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声闷哼。
师师直愣愣地低头跪在地上,实实在在。
见此情形,江所至把手里的文件合上放在不远处。
他踱步走至师师跟前,低沉的声音从头顶直入五脏六腑:“手伸出来。”
师师抬眼去看。
江所至手里拿的赫然是一把崭新的戒尺。暖棕色的戒尺,刻着的箴言是“玉不琢不成器”,手握的地方还坠着淡黄色的流苏。
他在师师开口问之前主动说:“在这个家你归我管教,做错了事自然是要受惩罚。以后不论是江敬兴还是时迁,记清楚记心头,都没资格管你。”
他突然厉声道:“手伸好放平!”
师师将手摊平捧起举过头顶,等待着教训。
江所至俯视说:“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么?”
话音刚落,手心就承受了戒尺的重击。火辣辣的疼缓慢地传及神经,师师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问你话就开口回答。”又是一板。
师师有几根手指都已经在抖动,他倒吸一口凉气道:“因为我自残和吃药。”
江所至冷笑:“既然知道还做,那就更该罚。”
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带有相同时间间隔的疼痛无不拨弄着师师脑中的弦:小时候没人管过自己,长大了长大了却开始来管了。
每打一下,流苏就会在师师眼前晃动几次,要不是疼来得持续不断,那他光是看流苏估计能给他催眠。
而且江所至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恨自己做傻事的亲哥哥。
他不慌不忙说:“虽然我跟江敬兴约法三章不在一楼搞事情,不过好在把这个小客厅划给我了。以后我要是叫你来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来挨罚的,自觉跪着就行。”
师师闷着头听。
“还需要等着我问你‘听懂了么’是吧?”江所至阴阳怪气地说。
师师鼓着劲儿:“听懂了。”
江所至不再多说废话,专注地打了半个小时。
当他把戒尺摔在桌上的时候,问:“打了多少下?”
师师把手放下来,看着通红的掌心说:“没有数。”
江所至转转酸疼的手腕,提醒他道:“下次自己数着,以后只会比这多,不管是什么错。”
师师要站起来,可江所至寒声:“让你站起来了么?”
师师本就跪久了起不来,这膝盖刚离开地面不到半掌又栽回去。
他拿上文件,经过师师身侧说:“好好跪着,跪够五个小时,方才挨打的时间不算。哦对,饭点有人给你送饭,好好坐着吃完继续跪。”
他迈着大步朝师师背对的地方走,才走了两步又顿住。
师师忙说:“懂了,记住了。”
脚步声这才响起走远。
“哥哥——”师怀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哥哥,他欢愉地迈着小短腿敲门进师师的房间,“哥哥!”
师师也得有两个星期没见师怀,说好的是让师怀出去玩几天,结果一堆烂事堆着阻挡师怀回家的路程。
师师甜甜地笑着拥他入怀:“哟师怀是不是吃胖了?”
师怀靠在他的肩膀上,向他展示自己的手臂,并且大声地说:“才不是胖!这是强壮!”
“哇,真的吗,那哥哥也要跟你一样强壮哦。”师师摸摸他圆鼓鼓的肚腩,温声继续问,“玩得开心吗?”
他迫不及待地要跟师师分享:“非~常~开~心!姨姨带我去了好多游乐园,看到了好美丽的花花。嗯……我还看到了比哥哥都高的羊羊、猫猫和老鼠!”
“是吗!真的比哥哥还高啊?”师师佯装不可置信,但还是空出手给师怀拿糖果,“哥哥给你吃糖,你跟我好好讲讲行吗?”
即便是出去玩吃了不少美食,可看见糖师怀还是直流口水。
他拨开糖纸,给师师嘴里先填了颗。
甜丝丝的味道充盈口腔,师师莫名地骄傲上了——他弟弟会疼人,会谦让!
“就是……就是,”师怀也紧接着喂了自己一颗,边品味边说,“他们穿着小猫的那些衣服,然后有的站在高高的车上,嗯还有的在地下走,还会跟别的小朋友挥手哦。”
师师问:“那你喜欢吗?”
“喜欢!”师怀用手碾着糖纸,哗啦哗啦作响。
“那下次还去好不好?”
师怀亮着眸子:“好。但是我下次要跟哥哥去。”
师师宠溺地说:“行,下次哥跟你去,到时候呢,你给哥哥介绍好吧。”
师怀把嘴里的糖换个位置含着,听语气有些遗憾:“我跟姨姨去玩好玩的,但是他们都不让我玩。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师师抱着他走向阳台去,两人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想要长大?”师师反问道。
师怀认真地思考会儿,说:“因为长大就可以玩手机,还可以玩游乐园里的会飞的精灵车,还可以……吃下更多的冰淇凌。”
师师等他接着往下说。
“还可以帮哥哥请假,带哥哥出去玩。”
“诶哟你个小机灵鬼,”师师刮刮他的鼻梁,又气又笑,“脑袋里面除了吃喝玩就没别的喽。”
师怀抬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还说:“难道长大这些就不重要了吗?”
师师被这话晃得一愣神,旋即十分肯定地说道:“重要,长大这些也重要。要是师怀长大也能因为这些事而开心的话,哥哥会很欣慰呢。”
师怀坐在师师腿上扣手指。
师师牵住他的手,商量道:“其实我的小怀已经长大了,也该要上幼儿园啦,我们去幼儿园吧?”
这件事原本计划在今年秋天开学季,和那些烂事发生之前,就是没想到那事事发突然,一而再再而三打乱师师的计划。
师怀没了兴致,蔫蔫地说:“好,但哥哥可以来接我下幼儿园吗?”
“周姨会接你的。”他摩挲着师怀的手背,“哥哥给你准备新衣服新鞋子还有新的书包,小怀可以帅气地去幼儿园和别的小朋友玩啊。”
师怀抽走手揉眼睛,抿唇又启:“为什么都是哥哥给我准备?”
他一下倒在师师胸前,言外之意不必多说。
师师揪着心,缓缓道:“这是我抢过来的机会,其他人没有抢过哥哥哦。”
“哥哥好厉害,我以后也要保护哥哥,成为哥哥这么厉害的人。”师怀的困意来得汹涌,闭上眼睛倒头就睡。
师师轻拍着他的背:“睡吧睡吧……”
看着周姨送过来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师师扶额苦叹。
吃剩一半的饼干,好看却早就已经枯萎干掉的花和草,用过的贴纸等等,一大堆师怀专门给他带的“礼物”。当然也不全是这种,还有景点带回来的纪念品、动物园的勋章、可爱的小熊发箍……
师师耐心地将它们整理好收起来,又去看了眼师怀,于是转身向三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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