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茨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后才出了房间。
她必须问问维塔老师，为什么她和妈妈早在三年前就发现了龙裔，却不采取任何措施，放任它们藏在林地，以至于最后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刚出门就撞上巡逻的卫兵，米茨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往下走，下个楼梯的功夫又遇到一队。
“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多人巡逻了？”米茨叫住他们，“这个时间你们不该在休息吗？”
比起别的贵族，卡贝尔家族对于下人的管理可谓相当仁慈，不然也就不会出现混乱过后大半人打包跑路的情况了。
米茨也指挥不来他们，所以除去守门的烦人卫兵外，一整天下来都见不到一个人巡逻。
“是伯爵的命令，小姐。我们得……”他话没说完，就被同伴肘了下，立马一个激灵站直，“是、是的，我们得确保城堡里不会有危险！”
米茨颇为疑惑地看他：“她让你们盯着我，对吗？”
她早就料到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维塔老师就恨不得把自己关在城堡里。
既然她想阻止自己调查，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自己没法出去，当个只能对着墙壁发牢骚的傻瓜。
但那又怎么样？她溜出去的手段多得是。
卫兵挠挠头：“呃……话不能这么说，小姐。”
“别担心，我不会跑的，你们的眼睛可以用来看别的。”
米茨快步遛到餐厅，饿了一整晚，她的胃都开始疼了。
今早的餐食丰盛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维塔老师的命令，就连奶酪都切了新的。
只有她在的那半个月，厨师连香肠都舍不得端上来。
大风暴即将到来，说不定会摧毁粮仓，到时候又得从城堡的地下室取一堆面粉和肉分给平民，所以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
米茨能理解，又一直没什么胃口，所以从未拿这件事责问他们。
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小姐。”
“嗯？——啊！”
米茨缓缓转头，看到一张凑得极近的脸，吓了一跳，差点把叉子都扔飞。
“菲特利斯……”米茨一副无语透了的表情。
菲特利斯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手臂上搭着块白色的手帕。
她的头发利落地盘起，穿着黑色的修身长衫、白衬衣，还有一双擦得锃亮的靴子，看上去就像是位受人尊敬的管家。
要是她没有跟幽灵一样突然靠过来就好了。
“看来您并无大碍。”菲特利斯面无表情，衬得周围都冷清不少。
“嗯，多亏了维塔老师。”
“你真的没事吗？”米茨转动着手里的黄油刀，问，“我的意思是，你独自对付那么大一头龙裔，居然没受伤？”
她觉得自己问得随意，可心跳却莫名有点快。
菲特利斯是为了掩护她离开才留下的，要是受了什么伤，她会内疚到记很久。
不问是最省事的选择，可米茨知道自己忍不住。
她怕菲特利斯有些无用的自尊心，强装没事，结果伤口恶化病倒。
维塔老师以前就总这样，就剩最后半口气，还吵吵嚷嚷的，不许妈妈替她找医生。
“说不上对付，我逃得很狼狈。不过……”菲特利斯微微侧头，看过来，“您是在关心我？”
“咔。”
转动的黄油刀忽然磕到了盘子边。
“你真是自作多情。”米茨一副被误会的样子，却没先前从容，“我只是……只是怕耽误了之后的行动，你可别拖后腿。”
“无需担心。”菲特利斯淡淡一句，结束了对话。
直到看着米茨把黄油涂满了面包的边边角角，她才又开口：“我记得昨晚您是和男爵一起离开的，之后却没再看到他人，他怎么了？”
米茨忽然把嘴咬破了，面包卡在口腔，却只剩一股血腥味。
愤怒？说不上。
她只是无法理解，自己明明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打算救下男爵，可等来的是先一步的背叛。
米茨把面包咽下去：“他逃了。把我当作诱饵丢给龙裔，争取了时间。”
“他一定很惊讶我没死。”米茨没胃口了，靠在椅背上，“妈妈总说，要把领地的每个人都当成家人，但好像只有她这么想。”
总这么天真，那些贵族跑到门口声讨她，用不存在的问题指责她的时候，她还能笑着一一回应。
“您打算把他抓回来吗？”菲特利斯问。
对卡贝尔小姐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塔尔德男爵足够聪明的话，一定不会再回到自己的封地。
米茨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一定能活。”
菲特利斯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微垂。
“算了吧，我们还有别的事做。维塔老师说不许我调查龙裔的事，但要是去重建遇袭的村庄呢？”米茨把餐盘推远，站起来。
这个计划在她脑子里打转一个钟头了。
大风暴即将来临，失去房屋庇护，流落在外的人必然会被冻死。昨天的袭击摧毁了塔尔德男爵领地内的半数房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她带人去帮忙，顺便收集情报。
“卡文迪许伯爵？”菲特利斯昨天已经见过她了，“这个时候，她不是该在边境吗？”
作为巴伐洛五大家族之一的卡文迪许家族，领地位于王国东侧，与卡贝尔家族的领地接壤。
维塔·卡文迪许作为家族出色的继承人，不光有着伯爵的头衔，同时还是一名优秀的骑士，虽然比起杰莲娜还差那么一点，但她在战场上的表现相当惊艳。
在巴伐洛，贡献突出的骑士会被国王亲自授予称号，作为“荣誉骑士”获得比一般骑士大得多的领土、赏金。
和被称作“恩赐骑士”的杰莲娜一样，维塔也有个响当当的称号——灰烬骑士。
这个称号多半和她那头灰发和灰蒙蒙的瞳孔有关，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的战斗风格很狂野，总是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维塔原本是杰莲娜的副手，自从杰莲娜将恩赐骑士团的指挥权转交给她后，她就很少离开前线。
米茨原本还奇怪菲特利斯怎么会知道维塔的行踪，但一想到王都消息灵通，就变得很合理了。
“也许战斗没那么要紧，又或者她是特意为了我回来的？”米茨越说越没自信。
维塔从没回过她的信，有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反省是不是哪里惹了她，但维塔老师不该是那么小气的人。
多亏了杰莲娜给她找借口，说也许信件压根就没送到，米茨才好受点。
虽然早上的时候，维塔也说有点担心王都会对领地做什么，但为了领地和为了米茨，是两码事。
菲特利斯点了下头：“看她昨天紧张的样子，应该是为了您。”
昨晚那种不甘又愤怒的情绪灌进来，她差点就忍不住让情绪倾泻而出。
她克制地把手背在身后，指甲死死掐着掌心。
“是吗？真是这样啊……”米茨莫名得意起来。
还没得意两秒，就听菲特利斯提醒：“如果您想找她，最好动作快点，她已经快离开城堡了。”
“……你不早说！”米茨觉得她在故意惹自己，明明知道自己着急，还要问无关紧要的事。
她拔腿就往门口跑。
卫兵见她来，伸手要拦，没想到米茨压低身子，愣是从缝隙挤过去了。
“维塔老师！等等！”米茨终于赶在马跑起来之前拦下了她们。
维塔腿和手臂上都戴上了羊皮护甲，身后跟着一队卫兵，也都穿戴整齐。
以往这个时候，不是去城外执行公务，就是要去扫荡盗贼，总之比较危险。
“你简直像被烧了屁股的火鸡，米茨。”维塔表情苦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贵族家的小姐是不能尖叫的。”
她合眼：“说吧，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带人去西边的村庄，帮他们重建房屋。”
“昨晚闹得还不够吗？”
“我保证不会再去林地了。”米茨急着搬出全部筹码，余光瞟见那个“幽灵”又跟过来，一把把她拉到身前。
“菲特利斯也会跟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不提她还好。
维塔缓缓睁眼，目光晦涩：“她跟着才会有事。她是个蠢货，米茨。”
“她不蠢。”米茨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维塔老师对谁都很刻薄，没有例外。
她没多偏袒菲特利斯，只是不想让她莫名挨骂。
“我可不是老了的瞎子，我这双眼睛看得很清楚！”维塔重重冷哼，“作为管家，她没拦下你，害你陷入危险，这是渎职，够我把她绞死一百回。她还能站在这儿，我已经够仁慈了。”
“是我！”米茨右手覆在胸口，“是我一定要去林地的！因为从没有人相信我，我急着证明自己是对的。而且你不是让我想办法获取大家的信任吗？你让大家信任一个遇事就躲起来的胆小鬼？”
“如果你还有别的理由，请反驳我。如果没有，请不要拦着我。”
她的语气相当夸张，好像这是不得不做的事。
“维塔老师，求你了，就这一次。”
眼见维塔眉毛皱起来，米茨又瞬间换了个态度，眼巴巴盯着她。
太阳的影子泡在水蓝色眸子里，当她哀求时，极少有人不心软。
“可不止这一次了。”维塔偏头轻咳两声，“算了。多带几个人，别再让我去那鬼东西嘴里捞你。”
“感谢您，伯爵！”米茨朝她郑重行礼，等人都走远了，朝身旁的菲特利斯眨眨眼。
……
菲特利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米茨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得意过头了，赶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挠挠鼻尖。
走出去很远，米茨轻快地哼了两声：“好了，就这么简单。”
她放松地拍了拍衣服：“唔……现在就只需要先过去——你怎么还看着我？”
从刚才开始，菲特利斯的目光就停在她脸上不动了，而她本人则跟个雕塑似的。
一秒、两秒……菲特利斯终于开口：“我很好奇……您和卡文迪许伯爵相处的模式，为什么如此奇怪？”
“奇怪？”
“您十分信任她。”这份信任成了她向维塔耍赖的底气，“但您对她并不了解。”
“我不了解她？”米茨被她的话逗笑，“怎么可能。”
“维塔老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陪着我了，我了解她，就像她了解我一样。”
“不过你说这个，到底什么意思啊？”
菲特利斯突然不说话了，抬脚往马厩走。
“没事。请您忘了吧。”
【巴伐洛】
——Forte in Tempestate（风暴中的坚韧）
古老的国度拥有无数传奇故事，传唱最久的便是骑士们坚韧的精神。
像珍视生命般珍视荣誉；像渴望财富般渴望胜利。
在不久的未来，巴伐洛或许会经受史无前例的考验，但骑士们不会退却，正义不会退却。
风暴带走沙土。
荣光眷顾国度。
骑士们啊，请献出勇气，迎接无尚荣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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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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