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裴淡和魏舜并排坐在后排。
裴淡的“醉酒”戏码演得十足十，他将脑袋沉沉地搁在魏舜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
魏舜瞬间僵成了雕塑，一动不敢动。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裴淡近在咫尺、闭目养神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一路僵硬地维持着姿势，直到车子驶入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一个人喝醉不可怕，可怕的是这“醉”是精心伪装的。更何况裴淡手臂还带着伤，这人能喝酒吗？
当然不行。
(显然魏舜这脑袋瓜此刻已死机)
公寓。
魏舜几乎是连拖带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醉倒”的裴淡弄到客厅沙发上。
裴淡身子一歪，顺势靠进沙发背里，依旧仰着头闭着眼，仿佛真的不胜酒力。
魏舜站在一旁，额角渗出细汗，他蹙着眉，有些无奈地看着沙发上这个“麻烦制造者”。
心里嘀咕：一个人喝醉了怎么会这么难搞？啧……好像自己当初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转身走进厨房，倒了满满两杯水。
先把自己那杯放在茶几上，然后端着另一杯走到裴淡面前，俯下身，声音放得轻柔：“裴老师，喝点水缓缓。”
裴淡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迷蒙”地扫过水杯，最终定格在魏舜脸上。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过了好几分钟，裴淡才慢悠悠地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接过了水杯。
他小口啜饮着，动作带着点“醉意”的迟缓。喝完后，又把空杯递还给魏舜。
这氛围与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客套疏离截然不同，仿佛无形的隔阂被这“醉态”模糊了边界。
魏舜面无表情地接过杯子，转身走回厨房。
出来时，他掏出手机。
两人从老宅回来都没顾上吃饭，要不是裴淡“醉”了，他肯定厚着脸皮缠着对方下厨了。现在，只能靠外卖解决温饱。
他在裴淡身边的沙发坐下，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
忽然，他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裴淡，语气带着点询问：“大教授，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他瘪着嘴，眨巴着眼睛，一副“我很贴心”的模样。
“嗯。”
啧……这人“喝醉”了是只会说“嗯”吗？也不耍酒疯，就一个劲儿地“嗯”、“嗯”、“嗯”，惜字如金。
魏舜在外卖软件上随意选了两份看起来不错的套餐，利落地下了单，关掉手机，算是完成一件大事。
他往沙发背上一靠，长长舒了口气——能活着从裴家那龙潭虎穴回来，还把这尊“大佛”弄回家，算不算他命大福大造化大？
做完这些，他将手机随手甩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闭目养神的裴淡。
不知道他真睡着还是假寐，但即使闭着眼，那张脸也依旧轮廓分明，有种沉静的吸引力。
刚才在车上，裴淡可是“占”了他一路的肩膀便宜……现在他要是“占”回来一点……反正他也喝了点酒，可以“酒后失态”嘛。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
他想亲亲他，哪怕只是脸颊。
但万一……万一人家明天酒醒了还记得呢？那多尴尬？
理智和冲动在脑海里激烈交锋。最终，那点隐秘的渴望还是占了上风。
魏舜屏住呼吸，身体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裴淡那边倾斜过去。
他凑近，带着点豁出去的劲儿，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地、如同羽毛拂过般，印在了裴淡微凉的侧脸上。
紊乱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裴淡的皮肤上。
他就那样轻轻贴着，像偷到糖果的孩子，舍不得立刻离开。
沙发上“假寐”的裴淡，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控制得极好。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温软的触感和少年滚烫的气息。
他没有推开。
心里却闪过一丝疑惑：这小孩……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
魏舜的嘴唇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看着裴淡沉静的睡颜，心里泛起一丝酸涩的甜蜜——大概也只有在这种对方“不清醒”的时候，他才能这样偷偷地、名不正言不顺地占到一点点便宜吧。
要是有一天……能光明正大该多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却被感官敏锐的裴淡听得一清二楚。
他依旧闭着眼，心里却觉得好笑：小孩儿，便宜都让你占了，怎么还叹上气了？
……
外卖到了，裴淡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不胜酒力”地起身要回房睡觉。
魏舜赶紧放下筷子跟上去，看着他连洗漱都省了，直接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就知道会这样。
脸都不洗就躺床上！魏舜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自己去浴室拿了条干净的洗脸巾，回到床边，伸出双手，小心地把裴淡的上半身拉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
魏舜则站在裴淡微张的□□，微微俯身，用温热的洗脸巾，动作轻柔地擦拭着裴淡的脸颊和额头。
裴淡异常配合，闭着眼，任由魏舜摆布，像个精致的大型玩偶。
魏舜看着眼前这张毫无防备、任由自己“伺候”的俊脸，心里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擦完脸，魏舜打开衣柜，找出裴淡的睡衣，“啪”地一下甩到他身上。
又走到床头柜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到适宜。
“大教授，衣服你自己换吧。”他站在床边，看着侧躺下去的裴淡，“祝你做个美梦……晚安。”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房门“咔哒”一声被轻轻带上。
门关上的瞬间，床上“熟睡”的裴淡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刚才被少年亲吻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亏”都要占回来。
不过……照这样发展下去，过不了多久，这小孩就该是他的了。
……
回到客厅的魏舜，觉得自己快散架了。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剩下的外卖，把桌子收拾干净，长长舒了口气。
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他急需洗个热水澡，把这一天的疲惫和……悸动都冲刷掉。
洗澡前，他鬼使神差地又走到裴淡房门前，手搭在门把上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没拧开——冒冒失失闯进去，确实不太好。
时间流逝。
洗完澡的魏舜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发尖还在滴水。
他胡乱地用毛巾揉搓着脑袋，回到自己房间。
刚拿起手机，就被陆泽旭发来的消息轰炸刷了屏，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人怎么这么能刷屏？他随手将毛巾甩在椅背上，靠着床头拿起手机，倒要看看这家伙又发了些什么。
微信：
旭子：［到家没啊？］
旭子：［没到家我领钱去了哦。］
旭子：［嘿。］
顺路的墨：［？。活着呢，还没死。］魏舜面无表情地回复。
旭子：［啧，去了趟裴淡家里感觉如何啊？］
旭子：［他们家怎么样啊？是不是用黄金做的？］
顺路的墨：［没那么寒酸。］
顺路的墨：［他们家太大了，比我妈那房子还大。］
旭子：［这么大的房子……住在里面真的有安全感么？不会迷路吗？］
顺路的墨：［这我哪里知道，你得去问他们。］
魏舜想起那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的奢华，确实让人没什么安全感。
旭子：［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顺路的墨：［怎么说呢，他们家随便一处都很值钱。］
顺路的墨：［裴淡的外婆收藏的东西，最少都是几十万以上，最贵的好几个亿。］
顺路的墨：［太踏马的吓人了，我有钱都不敢这么花。］
旭子：［？。这是真有钱。］
旭子：［话说你俩怎么抱在一起的？］（配了个贱兮兮的表情）
一看到这个问题，魏舜瞬间感觉脸上发烫，身体也跟着热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顺路的墨：［呃……就这样再那样就抱在一起了。］（试图蒙混过关）
旭子：［当我是傻子呢？］
顺路的墨：［怎么不算呢？］
旭子：［那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抱拳)］
确实。
一个脸皮厚如城墙（陆泽旭），一个连脸都没有(魏舜)，脑子又能机灵到哪里去？
旭子：［裴淡家庭如何？］
顺路的墨：［很难评，感觉都是疯子，除了他的外婆。］魏舜想起裴母和顾莹的歇斯底里。
旭子：［她妈妈是不是真的有点精神病那一方面的问题？］
顺路的墨：［我看着像是，不过也不好猜测。］
旭子：［那裴老师真是遭老罪了。］
顺路的墨：［是这样的(叹气)］魏舜真心觉得裴淡不容易。
他脑子里突然想起陆泽旭和傅雾苔，最近都没听陆泽旭念叨傅雾苔了，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儿。
顺路的墨：［傅老师呢？没跟你在一块儿？］（试探）
旭子：［什么话？他为什么会和我在一块？(不解)×5］
顺路的墨：［傅老师不是你追求者么？］
旭子：［那也不能粘着我啊，他一直粘着我他不上课了？］我还有自己工作呢。］（强调独立）
顺路的墨：［也是，希望傅老师早点拿下你吧。］
旭子：［？。］
旭子：［你到底哪一边的？］
顺路的墨：［我嗑CP的(抱拳)睡觉了。］
旭子：［。。。。。。］（无语凝噎）
魏舜关掉手机，左手一抬顺便把床头灯也关上。
在房间里待了这么久，头发已经干了。
他躺下去，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裴淡那张脸——在车上闭目的样子，在沙发上“任人摆布”的样子，甚至刚才偷亲时那细腻皮肤的触感……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谁能来救救他？满脑子都是裴淡！他需要被敲晕才能睡着！
越想越精神，关于裴淡的念头根本止不住。
尤其是想到昨天在裴家，裴淡靠在他颈窝里时，那若有似无的温热呼吸拂过他的锁骨、大动脉、下颚线……导致他现在都觉得那些地方隐隐发烫。
不行不行！再想下去他就彻底完蛋了！
操！睡觉！
……
第二日。
魏舜迷迷糊糊地醒来时，身旁的位置早已冰凉。
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发现客厅空荡荡的。
一开始还猜想裴淡可能没起，但看看时间又觉得不可能。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走到裴淡房门前，试探性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里面毫无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直接拧开门把手。卧室里果然空无一人，床铺也整理得一丝不苟。
魏舜纳闷地关上门，皱着眉掏出手机找到裴淡的聊天框。
微信：
顺路的墨：［喂，你上哪去了？］
顺路的墨：［怎么不在家？］（配了个疑惑的表情）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此时魏舜已经窝在客厅沙发上了。
摸：［学校，上班。］
顺路的墨：［你假呢？］（震惊）
摸：［在家太闲了。］
魏舜看着屏幕直接笑了出来。谁家好人在家待着不舒服，非得跑去学校上班啊？
这教授当得也太敬业（或者说太无聊）了吧？
顺路的墨：［你也是个人才，多注意你受伤的手。］
摸：［知道的。］
顺路的墨：［不说了，我整饭吃了，要不然一会饿死在你家，你家就变成凶宅了。］（危言耸听）
摸：［冰箱里有吃的。］（早有准备）
顺路的墨：［行。］
魏舜关掉手机，趿拉着拖鞋去开冰箱门。
昨天还略显空旷的冰箱，此刻竟然塞得满满当当，蔬果、牛奶、面包、鸡蛋……甚至还有他爱吃的那个牌子的小蛋糕！
昨天都没舍得吃完。
他惊讶地眨眨眼，这冰箱是什么时候被填满的？难道裴淡一大早出门前还去采购了？这效率……
他正琢磨着，一阵急促粗暴、毫无礼貌可言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咚咚咚！”
“咚咚咚！”
谁这么没素质？魏舜皱了皱眉，顺手把刚拿出来的牛奶放在餐桌上，快步走到门口。
他也没想着去看猫眼，直接拉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一杯冰凉的水毫无预兆地泼在了他的脸上！
水珠顺着头发、脸颊、脖子往下淌。
魏舜下意识地闭上眼，愣在原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他抬起手，不慌不忙地抹去脸上的水渍，动作甚至带着点被冒犯的冷意。
反而是门外的人先沉不住气，尖锐的声音带着失控的愤怒：
“姓魏的！你怎么还死皮赖脸地住在这里呢！？！不是让你搬出去吗！你就不怕我们动真格，让你们家消失吗？！”顾莹站在门口，气得浑身发抖，精心描画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
魏舜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听到声音，他立刻就认出了这是昨天在裴家见过的那位顾小姐。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冰冷地看向她。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搬出去？”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冽。
“就凭我是裴淡的未婚妻！？！你一个大男人又不缺钱凭什么跟他住在一起？？？凭什么啊！？魏舜！”嫉妒彻底吞噬了顾莹的理智，她尖叫着，声音刺耳。
话音未落，“啪！”一声脆响，顾莹竟抬手狠狠地扇了魏舜一个耳光！
魏舜的脸被打得猛地偏向一侧，脸颊迅速泛起红痕。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但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强忍着怒火——他从不跟女人动手，哪怕对方如此过分。
他缓缓转回头，舌尖抵了抵发麻的腮帮，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顿地反击：“哦？未婚妻？他会娶你？喜欢你？爱你？不，”他嘴角勾起一个充满嘲讽的弧度，“他，不，喜，欢，女，的。因为他是同性恋。”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带着**裸的挑衅。
“那都是你！都是你逼迫他的！你要点脸行不行？裴淡喜欢的是女的！是我顾莹！！！”顾莹像是被戳中了最痛处，声音拔得更高，捏着包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整个人处于疯狂的边缘。
魏舜没有去碰火辣辣的脸颊，只是死死盯着她，眼神冰冷：“你对昨天是没有记忆了么？当时我在楼上和外婆待在一块，裴淡在楼下。你们又哭又闹，他恐怕早就说清楚了吧？记性这么差，怎么上的大学？”脸颊的刺痛感还在蔓延，但他却异常镇定，甚至把涌到眼眶的酸涩硬生生逼了回去。
顾莹急促地喘着气，眼睛通红得像要滴血：“他那是被逼的！被你们逼的！”她恨不得立刻掏出一把刀。
魏舜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对啊，被你们逼的。”他说的是事实，就是被顾莹和裴淡那个疯子母亲逼到了墙角。
顾莹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气晕过去。
魏舜向前逼近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就这么跟你说吧，让我搬出去……现在是不可能了。裴淡喜欢男的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至于我们魏家，”他挑了挑眉，嘴角的冷笑带着极致的轻蔑，“真当一个小小的顾家，我们收拾不了？”
顾莹猛地愣住了，脸上的愤怒被一丝惊疑不定取代。
她看着魏舜冰冷刺骨的眼神，心里突然打了个突：他……难道不只是那个普通魏家的独生子？难道是……那个魏家？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魏舜毫无温度的目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小姐慢走不送，”魏舜的声音冷得像冰，“再有下一次，你们顾家也不用活着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拉过门。
“砰！”一声巨响，厚重的门板将顾莹那张扭曲的脸彻底隔绝在外。
站在玄关的魏舜，头发和上衣的前襟都被水打湿了，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他烦躁地抹了把脸，真是倒了血霉，一大清早的好心情全被这个疯子毁了，还平白挨了一巴掌！脸上那火辣辣的疼感还在提醒着他刚才的羞辱。
操！
奈何对方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他早就一拳招呼过去了。
今天这口气，看来只能憋着咽下去了。
真他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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