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山的晨雾还没散尽时,山门前的青石坪已经站满了人。一百三十八个身影在晨光里错落成阵,苏雪鸢攥着竹笛的手指节泛白,笛尾的流苏被山风卷得蹭过手背——那是她临行前母亲系上的平安结,此刻却没能压下心头的慌。
“今天就是试炼。”沈烬渊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指尖把玩着枚银质令牌,令牌上“天衍”二字在雾里泛着冷光。他昨天刚在山门口撞见差点被灵鹿撞倒的苏雪鸢,此刻见她盯着坪边的悬崖发怔,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苏雪鸢猛地回神,竹笛在掌心转了半圈:“我还是有点害怕。”她瞥向不远处正在调试弓弦的江千璃,对方指尖搭在箭尾,正漫不经心地瞄准崖边的野雀,“听说天衍山的试炼要闯断魂涧,我昨天在山下听药农说,那里的雾能迷人心智。”
“迷心智的不是雾。”萧砚白抱着剑走过来,他的玄铁剑鞘在晨光里泛着哑光,“是自己的念头。”他昨天帮江千璃捡过掉落的箭囊,此刻见对方突然回头看他,耳根悄悄红了。
江千璃收回搭在弓弦上的手,箭羽在她指尖转了个圈:“萧公子说得对。”她突然抬手将箭射向天空,银箭刺破晨雾的瞬间,远处传来野雀惊飞的扑棱声,“与其怕雾,不如想想怎么在涧里找到引路花。”
苏雪鸢刚要接话,就见人群突然朝两侧分开。谢砚秋掌门踏着石阶走来,素色衣袍下摆扫过带露的青苔,手里的玉麈轻轻一扬,坪上的喧嚣便戛然而止。她目光扫过人群时,在沈烬渊腰间的银令牌上顿了顿,又落在江千璃背上的长弓上。
“天衍山试炼,首重心性,次看根骨。”谢砚秋的声音清越如泉,“断魂涧内有七十二处幻境,能在日落前带着引路花回来的,才有资格留下。”她抬手示意身后的弟子分发试炼符,“记住,幻境里所见皆为心魔,莫要沉溺。”
苏雪鸢接过黄符时,指尖触到符纸边缘的朱砂,突然听见身侧传来轻笑声。秦羽正把符纸塞进袖袋,他昨天帮叶灵捞过被风吹走的发带,此刻冲她扬了扬下巴:“苏姑娘要是怕了,等会儿跟在我身后?”
叶灵立刻瞪了他一眼:“秦羽你少吹牛,昨天是谁在山门口认错了引路弟子?”她转头对苏雪鸢笑了笑,发间的珠花在晨光里闪了闪,“我带了安神草,等会儿给你分点。”
沈烬渊突然将银令牌揣进怀里:“走吧。”他率先走向通往断魂涧的石阶,玄色衣摆扫过石阶上的露水,“再磨蹭,真要被秦羽比下去了。”
断魂涧的雾气果然浓得化不开。苏雪鸢刚走进涧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弓弦轻响——江千璃一箭射穿了从雾里窜出的虚影,那团黑气在箭尖散成白烟时,她还听见对方轻声说:“是低阶幻兽,不用怕。”
苏雪鸢下意识握紧竹笛。她记得父亲说过,她的笛音能安抚灵物,却不知能否驱散心魔。正思忖间,眼前的雾气突然散开,竟出现了熟悉的庭院——母亲正坐在葡萄架下缝衣,竹篮里的平安结堆得像座小山。
“雪鸢,回来吧。”母亲的声音温柔得像棉花,“天衍山太苦,娘给你留了桂花糕。”
竹笛在掌心微微发烫。苏雪鸢的脚步顿了顿,鼻尖突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幻境没有的气息。她猛地转头,看见沈烬渊的剑正抵着她身后的虚影,那团伪装成母亲的黑气在剑刃上滋滋作响。
“别回头。”沈烬渊的声音压得很低,“你的竹笛在抖。”
苏雪鸢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颤。她深吸口气将竹笛凑到唇边,清越的笛音漫开时,周围的雾气竟退开三尺。江千璃的箭突然从雾里射来,擦着她的耳畔钉进远处的石壁,箭尾还缠着片引路花的花瓣。
“往东边走。”江千璃的声音从雾里传来,“我刚才看见花丛了。”
萧砚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左侧的石壁边,他用剑鞘敲了敲岩石:“这里有石阶,能省半柱香的路。”他见苏雪鸢望着石壁发怔,又补充道,“我刚才在石缝里看见引路花的根须了。”
雾气在他们身边聚了又散。苏雪鸢吹着笛音开路时,总能听见身后传来秦羽和叶灵的拌嘴声——秦羽总爱故意踩响落叶吓叶灵,叶灵就把安神草丢进他衣领里。萧砚白会默默记下岔路的记号,江千璃的箭永远能精准地射散袭来的虚影,沈烬渊则走在最前面,银令牌偶尔从怀里滑出来,在雾里闪一下又被他按回去。
走到涧底时,引路花丛正开得如火如荼。淡紫色的花瓣上沾着露水,在雾里像散落的星子。江千璃刚摘下第一朵花,周围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六道虚影从雾里走出来,竟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是心魔幻境。”萧砚白的剑“噌”地出鞘,他盯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虚影,对方正冷笑着把玩剑鞘,“别被它们引动情绪。”
苏雪鸢的虚影正拿着竹笛流泪:“你真要留在天衍山?娘一个人在家多孤单。”那声音和记忆里的母亲分毫不差,连尾音的颤音都一模一样。
竹笛差点从手里滑落时,沈烬渊的剑突然刺穿了那道虚影。黑气散开的瞬间,他转头看她:“你昨天说,想成为能保护母亲的修士。”他的剑刃还在滴着黑气,“忘了?”
苏雪鸢猛地回神,抬手将笛音转向萧砚白那边——他的虚影正用剑指着他的咽喉,嘴里说着“你根本不配学剑”。清越的笛音漫过石壁时,萧砚白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剑峰一转,刺穿了虚影的眉心。
江千璃的虚影正将箭对准她自己:“你永远赶不上师兄的箭术。”她冷笑一声,反手将引路花插进箭囊,一箭射穿虚影的同时,还不忘对萧砚白喊:“左边!”
秦羽和叶灵背靠背站着,他的折扇缠住虚影的手腕,叶灵趁机将安神草的汁液泼向对方:“早说过我的草药有用!”秦羽笑着应和,却在虚影消散前,听见它说了句“你爹根本不想让你学武”。
沈烬渊的虚影最棘手。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黑影握着柄银剑,招式竟和他分毫不差。两人在雾里拆了数十招,沈烬渊的衣袖被划破时,突然听见苏雪鸢喊:“它的左脚有虚影!”
笛音突然拔高,震得雾气剧烈晃动。沈烬渊抓住这一瞬的破绽,剑峰从对方的左肋穿入——那处果然是虚影的弱点。黑影散成白烟时,他看见苏雪鸢正踮着脚望他,竹笛还举在唇边,像只受惊的白鸟。
“走吧。”沈烬渊收剑时,发现自己的手竟有点抖。他转头看向东方,晨光正透过雾层照进来,“再不走,谢掌门该等急了。”
当六个人带着引路花走出断魂涧时,日头刚过中天。谢砚秋站在坪边等他们,看见沈烬渊衣袖上的破口,又瞥见江千璃箭囊里的花瓣,眼底露出点笑意:“其他人还没出来?”
弟子刚要回话,就见远处的石阶上出现了几个身影——秦羽正背着扭伤脚踝的叶灵,萧砚白帮江千璃拿着长弓,苏雪鸢的竹笛插在腰间,手里还攥着片掉落的引路花瓣。沈烬渊走在最后,银令牌在阳光下闪着光。
谢砚秋的玉麈轻轻敲了敲掌心:“你们六个,跟我来。”她转身走向内殿时,又回头看了眼,“从今天起,便是我的亲传弟子了。”
苏雪鸢愣了愣,突然被叶灵拽了把。她抬头时,正撞见沈烬渊看过来的目光,对方很快移开视线,却在转身时,悄悄放慢了脚步。竹笛尾的平安结在风里轻轻晃,苏雪鸢摸了摸袖袋里的引路花瓣,突然觉得天衍山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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