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空蒙花蔓延,山月风景新。
能把话讲清楚的呈报寥寥无几,不明白为何如此简单的事情也讲不清楚做不好,周知敬凝眉把呈报打了一个×,放在一边。以前俯身案牍,或赴山外处理教务,日夜奔波,经常食不知味,不知饥饱,今日辰时用过早膳这会儿又饥肠辘辘。
“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夫君有没有期待呢。” 李笑薇带着彩虹走进书房,走到书桌前“快来吃饭吧。”
教主凝眉,走到一边案几旁,挥手让彩虹退下,“一般世家主母,至少有8个丫头跟前随侍,你需要的话让大长老给你安排。”
“事情都有人做了,彩虹已经很好了,一人足矣。”
教主也不多言,开始用膳,却发现笑薇并不动筷。“可是不合胃口。”
“不是,你要不要考虑休个假,和我一起去把外公一家从澄城寻回来。”李笑薇拓赛看着教主说道。
“谁告诉你这些的。”这饭却是吃不下去了,教主放下筷子,并不看她。
“母亲啊,她的夙愿不就是能够把外公一家解救出来吗,边塞之地快马半个月可至,你我可一同前去。”
“这等有辱先父先母之人,我若见了必定将他们枭首,不见他们已是仁慈。”在自己大约7岁时,母亲有收到边塞来信,从此和父亲决裂,郁郁寡欢,最后形销骨立,食不下咽,她是活活将自己饿死的。因为她的父亲指责她予贼为妻,有辱家门。这些世家大族的血脉与门第之见即使是败落也不会抛弃,宁愿让自己的女儿赴死也不会让自己的金身有一丝损耗。
周知敬的声音冷得像冰,指节捏得发白。李笑薇却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紧绷的脸颊——
“夫君,你知不知道你皱眉的样子特别好看?”她歪着头笑,“像话本里忍辱负重的将军,下一帧就要挥剑劈开山河。”
教主被被这个反转逗得一时哑火,绷着脸道:“胡言乱语!”
“是真的呀,”她绕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凌厉的眉眼,“你母亲若见到如今的你,定会骄傲的——眉目如剑,风骨如松,连发脾气都像在写诗。”
这话太荒唐,荒唐得周知敬一时忘了怒火。他怔怔看着眼前人,她眸中映着窗外春光,亮得让他想起母亲院中那株盛放的海棠。
“何况……”李笑薇忽然踮脚凑近他耳边,“你穿月白锦袍比玄衣更好看,衬得腰特别窄。”
“你!”教主后退半步,差点撞到案几。
“夫君,”她忽而伸手覆在他手背上,“你母亲临终前,攥着那封家书不肯闭眼,你忘了吗?”
教主猛地抽回手,起身背对着她。窗外山风呼啸,卷起他玄色衣袍的一角,衬得背影愈发孤峭。
他当然记得。
那时母亲蜷缩在榻上,面色苍白,手中还死死攥着那封边塞来信。信纸被泪水浸透,字迹模糊成一团墨渍,她却不肯松开。他跪在榻前,听着她断断续续地呢喃:“阿敬……若你舅舅还活着……替我、替我说一句……”
终究没能说完。
“他们害死了她。”他嗓音沙哑,像被砂石磨过,其实又何尝不是父亲和自己害死了母亲呢,也许自己的诞生对于母亲来说就是一种负累。
“可母亲到死都盼着他们活着,”李笑薇走到他身侧,“她恨他们无情,却更怕他们受苦。”
教主闭了闭眼。
他何尝不知母亲的心思?那些年她总对着北方发呆,偶尔抚着他的头发说:“阿敬,若你外祖家还在……”可后半句话永远咽在喉间,化成凝滞与沉默。
李笑薇拽住他袖子:“走嘛走嘛,就当陪我游山玩水!我给你编花环,烤兔子,还能教你用轻功倒挂在树上看月亮——”
空气中流淌着沉默。
“你若不愿去,我替你去。”李笑薇忽然开口,“我会带上教中护卫,绝不堕了碧山教的名头。”
教主倏然回头,目光如刃:“你当我是懦夫?
李笑薇摇头轻笑:“你若是懦夫,怎会十四岁便扛起这数万人的教派?我只是不想你为难。”
这话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平生最恨被人看轻,哪怕是一丝怜悯也如针扎。此刻李笑薇的体贴,反而激得他冷笑一声:“明日启程。备马车,五十护卫,丫鬟仆从一应齐备。既要去,便让他们看清楚,他们口中的‘贼子’,如今是什么身份!”
三日后,碧山教山门前车马如龙。
一长排黑漆描金马车备细软与需用,护卫皆着玄甲骑高马,腰佩弯刀,马鞍上烙着碧山教的火纹徽记。周知敬立在最前的车驾旁,一身月白锦袍,外罩银狐大氅,玉冠束发,连衣襟的褶皱都像拿尺子量过般齐整。
李笑薇睡到很晚才起,这会儿在配珠、彩虹陪伴下出了教派大门,见他这副打扮,眼睛倏地一亮:“夫君今日像话本里的神仙郎君!”
教主耳尖微红冷冰冰道:“上车。”
车队缓缓驶出山道,配珠和彩虹缩在后头马车里咬耳朵。
“你说教主这身衣裳,够买下咱们教一个月的伙食了吧?”配珠扒着车窗啧啧感叹。
彩虹正偷看话本《风流女妖俏郎君》,此时也接话道:“何止!光那颗东珠就值——”
话未说完,前车忽然传来教主冷飕飕的声音:“再算账就扣月钱。”
两个丫鬟立刻噤声,活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
车队缓缓驶出山道,李笑薇靠在软枕上目光流转。他坐得笔直,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凝在虚空里——分明心不在焉。
“夫君,”她忽然凑近他耳边,“你紧张?”
教主手一抖,书卷差点落地:“胡说什么!”
李笑薇笑得狡黠,从食盒里拈了块桂花糕递过去:“澄城的羊肉胡饼最有名,到了我请夫君吃。”
他没接糕点,却忽然开口:“我母亲……从前最爱杏仁酪。”
车内陡然安静。春风穿过纱帘,掀起他鬓边一缕碎发。李笑薇看着他低垂的睫毛,轻声道:“等接了舅舅回来,我们带一些一起去母亲坟前,好不好?”
教主蓦地攥紧书卷。
纸页微皱,像极了他此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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