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的医馆里，药香混着初秋的凉意漫在空气里。庄茉柔提着铜壶转身时，裙摆扫过柜下的木盒，里面装着顾卿云的鎏金衔珠令符——这物件她藏了起来，如今再见故人，指尖竟有些发颤。
顾卿云坐在窗边的木凳上，穿一身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极淡的云纹，那纹样是皇家规制里才有的暗纹，只是用了浅银线，不细看竟与普通绣品无异。他脊背挺得笔直，却没了当年的少年气，鬓角沾着几缕霜白，在素色布料映衬下格外扎眼。放在桌沿的手轻轻蜷着，指节泛着浅淡的白，目光先扫过柜上码得整齐的药包，掠过墙角桑儿玩的布老虎，最后落在庄茉柔身上，眼神里裹着复杂的情绪，像蒙了层薄雾的湖。
铜壶注满茶水的声响打破沉默。庄茉柔将水杯轻轻推到他手边，瓷杯底与桌面接触时放得极轻。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铜镜里的自己，皮肤依旧细腻，眼尾没添半道细纹，可只有她知道，这双眼睛早已不是四年前的模样，眼底像浸了陈年的茶，藏着战乱里颠沛的沉郁、丧夫的悲痛，还有如今独守医馆的安稳与茫然。她张了张嘴，原本到了嘴边的“卿云”和“陛下”都咽了回去，只轻声道：“茶水还温着。”
顾卿云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从她依旧光洁的额头，到她抿得极轻的唇，最后停在她眼底。他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声音比四年前沉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这些年，你受苦了。”
庄茉柔没与他对视，指尖轻轻拂过杯沿的茶渍，忽然牵起一抹浅淡的笑——这笑容落在脸上依旧柔和，只是没抵到眼底：“苦过，但都过去了。如今桑儿两岁多，能跑能闹，也算安稳。”话音刚落，衣角就被轻轻扯了扯，桑儿穿着浅蓝布衫，扎着两个软乎乎的小辫，正仰着小脸看她，小手还攥着半块啃剩的米糕：“娘亲，他是谁呀？”
庄茉柔弯腰将桑儿捞进怀里，桑儿立刻搂着她的脖颈，小脑袋靠在她肩头，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顾卿云，还小声嘀咕：“他衣服上的花花好看。”顾卿云看着孩子鲜活的模样，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指尖悬在半空，没敢贸然碰她的小脑袋，只轻声道：“这孩子瞧着机灵，眉眼像你。”
这话让庄茉柔的笑意深了些，她终于抬眼直视他的眼睛——他眼角添了些细纹，鬓角那几缕白发像针一样扎进眼底。心口猛地一揪，她曾远远在人群中看到过这缕白，后来听苏砚说，他在相府大火后白了鬓角，这银丝里，藏着几分与自己相关的牵挂。
“战乱时流离失所的难民很多，都是良善人家，如今也没个去处。” 顾卿云先开了口，语气比刚才沉了些，却依旧温和，没半分九五之尊的威严，“离恨天安稳，医馆能照料人，若是你不嫌弃，我想让他们留在这儿。”
庄茉柔握着桑儿的手顿了顿，指尖轻轻蹭过女儿的手背——她知道他这话不是提议，是承诺，以天下之主的身份，给她和难民们一个安稳的归宿。她张了张嘴，想问他这四年过得好不好，想问他鬓边的白发疼不疼，话到嘴边却成了：“这样……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不妨事。”顾卿云立刻摇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像当年他收到她传来的暗夜阁密信时那样，“明日我就让人送粮食和药材来，再调些人手修缮空置的屋子，难民们的安置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操心。”
他说着，目光又落回桑儿身上，桑儿正偷偷拽他的长衫下摆，小声喊：“叔叔，你有糖吗？”顾卿云失笑，从袖袋里摸出块麦芽糖递给她，指尖不经意碰到庄茉柔的手，两人都顿了顿，又迅速收回。医馆里的药香似乎更柔了些，晨雾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四年光阴隔不断的，是藏在眼底的牵挂，也是不敢轻易说出口的过往。
小甜文儿，意料之外的一卷，作者写来治愈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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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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