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离恨天的晨雾还没散透,医馆后院的鸡刚啼过第一声,庄茉柔就被院外传来的细碎声响惊醒。她侧头看了眼身侧的桑儿,小家伙蜷在锦被里,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昨晚的奶渍,呼吸轻得像片羽毛。庄茉柔轻轻掖了掖被角,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昨晚想着顾卿云说的安置难民的事,辗转到半宿才睡着,倒没料到会这么快。
她趿着布鞋走到铜镜前,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光,简单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指尖划过镜中自己的脸,依旧是从前的轮廓,只是眼底还带着未散的倦意。随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素色外衣披上,系带时指尖都有些发飘,刚走到前院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顿住了脚步。
晨雾缭绕的医馆外,竟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老人们拄着拐杖,妇人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青壮年肩上扛着半旧的行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赶路的疲惫,却没有半分慌乱——队伍沿着墙根蜿蜒,前后的人自觉地保持着距离,偶尔有人小声交谈,声音也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安稳。
庄茉柔顺着队伍往尽头望,目光忽然定在那棵老槐树下。顾卿云就坐在树下的木桌后,还是昨天那身月白长衫,只是袖口卷到了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他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正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眉头微蹙,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这模样竟与四年前两人一起查案时一模一样。那时他也是这样,蹲在账本前,一笔一划地核对账目,阳光落在他发梢,连认真的模样都透着少年气。
“姑娘,您早啊。”
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庄茉柔回头,见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肩上扛着布包,女人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正睁着圆眼睛看她。两人是第一批从队伍里出来的,脸上的疲惫被掩饰不住的笑意取代,见庄茉柔看过来,男人立刻拉着女人微微弯腰,语气里满是感激:“谢谢庄姑娘,让我们可以在这里安稳下来。往后有什么能搭把手的,您尽管开口。”
庄茉柔连忙侧身避开,抬手轻轻扶了扶妇人的胳膊,声音放得轻柔:“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苦过来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她顿了顿,目光又飘向不远处的顾卿云,试探着问:“方才这是在?”
“哦!是京城来的顾大人在给咱们登入信息呢!”男人立刻笑着回话,语气里满是敬佩,“顾大人说,登了名字,往后咱们就是离恨天的人了,有屋子住,有粮食吃,还能跟着乡亲们一起开垦荒地。您是没瞧见,顾大人多耐心,方才张阿婆记性不好,报了三遍生辰,顾大人都没嫌烦,还帮着记下来了。”
“顾大人”三个字落在耳里,庄茉柔心里轻轻一颤。她望着人群中的顾卿云,只见他正对着一位拄拐杖的老人说话,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仔细听老人说家里的情况。老人说完,他还伸手扶了扶老人的胳膊,指尖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明明是九五之尊,却甘愿用这样一个普通的身份,做这些本不该由他亲力亲为的事——没有侍卫前呼后拥,没有朝堂上的威严,只像个寻常的官员,耐心地对待每一个素不相识的难民。
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顾卿云忽然抬起头,隔着晨雾与她对上视线。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容比晨光更暖,像化开的春水,连鬓边的白发都显得柔和了些。他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像是在告诉她:放心,一切都好。
庄茉柔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轻轻攥了攥外衣的衣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排队的人群身上,落在顾卿云握着笔的手上,也落在她眼底——离恨天的新日子,好像真的从这晨光里,慢慢开始了。
“娘亲!”
后院传来桑儿软糯的喊声,庄茉柔回头,见桑儿揉着眼睛站在门槛上,小辫子歪歪扭扭的。她刚要走过去,就见顾卿云也望了过来,目光落在桑儿身上时,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还对着桑儿轻轻挥了挥手。桑儿眨了眨眼,也学着他的样子,小手在空中晃了晃,嘴里还小声喊了句:“叔叔早。”
风拂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混着人群里的低语声、顾卿云写字的沙沙声,还有桑儿的笑声,在离恨天的清晨里,织成了一幅最安稳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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