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的晨总是裹着层薄润的水汽。庄茉柔天还蒙蒙亮就起身，刚推开医馆后门去汲水，就见石板路上立着个身影——十来岁的少年穿着灰布短衫，手里提着个竹篮，见她出来，动作顿了顿，连忙将篮子放在门阶上，对着她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巷口走，脚步轻得像踩在露水上，转眼就没了踪影。
竹篮里的草药码得整整齐齐，薄荷带着晨露，当归裹着干净的泥，连最难打理的金线莲都挑拣得没有杂质——和这一个多月来每日收到的草药一模一样。庄茉柔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冰凉的竹篮把手，心里忽然清明：这些日子顾卿云安排了人日日早早送来草药，想来是算准了她取药的时辰，怕误了她白天看诊。
少年的身影还在脑海里晃——那么小的年纪，脊背却挺得笔直，行礼时眼神里没有怯懦，只有沉稳。庄茉柔心里泛起感激，又有些心疼，想着明日定要留些点心或药膏，当面谢过他才好。
“娘亲！顾叔叔来了！”
前院传来桑儿的喊声，带着雀跃。庄茉柔提着竹篮回去，刚走到门口，就见顾卿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个靛蓝色的针线包，旁边放着一枝刚摘的海棠花，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在晨光里透着鲜活。桑儿正趴在他身边，小脑袋凑得近近的，盯着他手里的针线包好奇地问：“顾叔叔，这是什么呀？是装糖的吗？”
顾卿云失笑，把海棠花递到桑儿面前，指尖轻轻点了点花瓣：“这是海棠花，咱们之前绣荷包上的花，就是这个模样。”他耐心地教桑儿辨认，“你看，这花瓣有五片，边缘是卷着的，像小姑娘的裙摆。”桑儿伸出小手想碰，又怕碰掉露水，小心翼翼地悬在半空，眼里满是欢喜。
“不过桑儿还小，针线上的活计容易扎到手。”顾卿云收起针线包，从袖袋里掏出张素笺和一支炭笔，铺在石桌上，“咱们先学画海棠花，等桑儿再长大些，再教你绣，好不好？”
桑儿立刻点头，攥着炭笔在纸上画起来，小手控制不好力道，花瓣画得歪歪扭扭，却越画越起劲。顾卿云坐在一旁，偶尔伸手帮她扶扶正炭笔，眼底的笑意比晨光还暖。庄茉柔站在门口看着，目光落在那枝海棠花上，忽然想起四年前在京城的日子——那时他们并肩查案，也曾见过满架海棠，他吹箫，她改曲，日子虽忙，却也藏着细碎的甜。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那些过往像被晨露打湿的花瓣，柔软却清晰。
她走过去，在石凳旁坐下，指尖拂过竹篮里的草药，轻声问：“早上撞见了帮忙送草药的少年，瞧着年纪很小，眉眼间倒透着股沉稳。”
顾卿云握着炭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点了然的笑意：“他是我的暗卫，叫临渊。打小就跟着我，做事稳妥，让他来送草药，我也放心。”
“临渊……”庄茉柔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里的感激更甚，“总让他这么早跑一趟，还没当面谢过。我想着，下次他来，留些点心或治蚊虫叮咬的药膏给他，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顾卿云听了，忽然笑起来，指尖轻轻刮了下桑儿鼻尖沾到的炭灰：“不用等下次。明日我带他来见你，正好让他也认认门，往后送草药若有什么事，也能直接跟你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临渊还有个双生姐姐，叫羡鱼，性子比他活络些，一手医术也学得不错。明日正好让他们一起来，茉柔看了他们，想来会喜欢。”
桑儿听到“双生姐姐”，立刻抬起头，手里的炭笔还在纸上画着圈：“顾叔叔，双生姐姐是不是和临渊长得一样呀？桑儿能和他们一起玩吗？”
“当然能。”顾卿云揉了揉她的头，又看向庄茉柔，眼底满是温和的期待，“明日让他们来，也能帮着打理医馆的杂事，你也能松快些。”
庄茉柔望着他眼底的光，又看了看桑儿期待的模样，心里像被晨露润过似的，暖融融的。她点了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枝海棠花，花瓣上的露水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却让她想起刚才少年行礼的模样——原来顾卿云的细心，从来都藏在这些看不见的地方，护着她，也护着这离恨天的安稳。
晨光渐渐爬高，洒在石桌上的素笺上，桑儿画的海棠歪歪扭扭，却透着满满的认真。顾卿云握着她的手，教她描花瓣的卷边，庄茉柔坐在一旁整理草药，偶尔抬头，见他们父女般的互动，嘴角忍不住扬起浅浅的笑意——或许，这样的日子，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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