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决定一旦做出,如同在沉闷窒息的囚笼中凿开了一丝缝隙,压抑已久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紧张、冒险渴望和对自由无限向往的亢奋。然而,如何从这座守备森严、如同精密运转的钢铁巨兽体内安全脱离,而不引发警报和追兵,成了摆在面前最现实、最严峻的考验。
“硬闯肯定不行。”雷擎在简陋的木桌上,用从墙角刮下的一点炭灰,勾勒出基地大致的布局草图,眉头紧锁,如同刀刻的深痕,“正门守卫力量雄厚,配备有重火力,强行突破无异于以卵击石,伤亡无法预计,而且会立刻触发最高警报,引来不死不休的追捕。”
“那就偷偷溜出去?”阿焱凑过来,火红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他压低声音,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找个守卫换班的空隙,或者想办法翻墙?以我们的身手……”
沐霖轻轻摇头,修长的手指指向草图上高耸的围墙和密集的哨塔标记,语气冷静地分析:“围墙不仅高度惊人,表面光滑难以攀附,而且根据观察,很可能通有高压电流,据说这是为了防御某些具备攀爬能力的特殊变异体。哨塔的视野经过精心设计,几乎没有死角,探照灯循环扫视,翻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苏临沉吟片刻,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考量:“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任务外出的机会?”基地定期会派遣队伍外出执行任务,这是一个相对合理的离开理由。
“但外出队伍的人员、车辆、装备都是登记在册的,有严格规定的路线、任务目标和回归时间。”雷擎立刻指出了关键问题,他的思维如同最精密的战术电脑,“我们一旦逾期不归,或者明显偏离既定路线,会被立刻判定为叛逃。基地绝不会放任异能者,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小队轻易流失,必然会派出精锐追兵。我们需要一个能让我们彻底消失、不被立刻锁定追踪的方法。”
上山容易下山难啊。
一直安静蜷缩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星尘,忽然怯生生地抬起眼,声音细弱却清晰地插入讨论:“我……我好像之前听工地上几个老人在闲聊时说起过……有些实在活不下去,或者不想再受管制的人,会想办法从……从废弃的排污管道,或者那些早就没人维护的旧维修通道……偷偷离开基地……”他说完,似乎耗尽了勇气,立刻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忐忑地等待大家的反应,生怕自己的主意太过幼稚无用。
然而,雷擎和沐霖的眼睛几乎同时亮了一下,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航标。
“排污管道……旧维修通道……”沐霖若有所思,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基地建立之初,必然有庞大的地下管网系统,用于供水、排水、电力、通讯等等。虽然大部分主干道应该被严格管控或彻底封死,但经过这么多年,地形变化、人为破坏、或者单纯的疏忽……或许真有那么一两条被遗忘的、可以通往外界的路径……”
“值得深入调查。”雷擎立刻做出决断,语气斩钉截铁,“我和沐霖负责摸清地下管网可能的废弃出口和可行路线。阿焱,你负责搞到一些必要的‘掩护’——制造点不会引发大规模警报的小混乱,吸引部分守卫的注意力,或者想办法弄到一些能干扰视线、掩盖行踪的东西,烟雾弹、噪音发生器之类。苏临,你整理空间里的所有物资,做好长期野外生存的准备,优先保证食物、水和药品,精简不必要的物品。星尘……”他的目光转向那个瘦弱的少年,停顿了一下,“你尽量回忆任何关于地下管道的传闻,还有,你的能力……或许能提前感知到管道深处可能盘踞的……‘东西’,避免不必要的遭遇战。”
分工明确,行动立刻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展开。
接下来的两天,小队表面一切如常,按时领取那点可怜的配给,星尘依旧去工地,其他人也各自活动,仿佛已经完全接受了基地的规则。但暗地里,一股紧张的暗流在五人之间涌动。
雷擎和沐霖利用夜晚和守卫交接班的短暂空隙,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探查着基地边缘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锈蚀的井盖、以及标有危险警告标志的废弃入口。沐霖甚至利用一次为某个拥有独立供水系统的小头目住所送净化水的机会,以温和谦逊的态度,巧妙地从一个年纪颇大、似乎对现状颇有微词的老技术人员口中,旁敲侧击地套取了一些关于基地建设初期地下管网布局的零碎信息。
阿焱则充分发挥了他那股混不吝和搞事的天赋。他不知道从交易区的哪个阴暗角落,“交换”来了一些效果可疑但动静不小的自制烟雾弹和噪音发生器,还故意在几个距离他们计划逃离路线很远的、无关紧要的区域,制造了几起小事故——比如用小火球点燃了一个废弃车辆堆场的垃圾,或者用冰锥弄断了几处不重要的照明线路。这些事故恰到好处地吸引了部分巡逻守卫的注意力,引发了一些小小的骚动和排查,但尺度把握得极好,没有触及基地的敏感神经,未引发大规模警报。
苏临则将意识沉入随身空间,开始了一场精细的清点和整理。他舍弃了部分华而不实或过于沉重的物品,尽可能多地储备了密封良好的清水、高能量的压缩食物、各类急救药品和消毒用品、以及斧头、锯子、绳索、钉子等基础工具。他甚至将小队房间里那几张还算结实的床单和被套也悄悄收了起来——在野外,这些东西总能派上用场。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未来的生存。
星尘则努力回忆着那些在劳作时听来的、零碎模糊的传闻,并在雷擎他们根据信息和探查,确定了几条可能的管道路线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延伸出自己的精神感知。他闭着眼睛,眉头紧蹙,脸色时而苍白,努力去“触摸”那些黑暗通道深处可能存在的生命波动——无论是丧尸、变异生物,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这种精细的探查对他消耗巨大,有几次他甚至因为感知到某些密集而恶意的存在,类似尸鼠群,而差点呕吐,但他都坚持了下来,并成功预警了一次管道内大规模尸鼠群的位置,让雷擎他们及时改变了探查路线,避免了正面冲突。
最终,经过反复对比和风险评估,他们选定了一条位于基地最西北角、早已废弃多年、据说因地基沉降而彻底停用的旧排水主管道。入口隐藏在一个堆积如山的废弃建材后面,被一道锈蚀得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厚重铁栅栏封死。但岁月的侵蚀和酸雨的洗礼,已经让几根关键部位的栏杆变得脆弱不堪,徒手用力就能掰弯,露出一个足以容纳一人弯腰通行的狭窄洞口。管道内部阴暗潮湿,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但根据星尘的反复感知,至少前半段是相对“干净”的,没有大型威胁。
行动时间,定在第三天,一个没有月光、乌云密布的深夜。这是一周中守卫相对最疲惫、巡逻间隙最大、注意力最容易分散的时候。
当晚,夜色如墨,寒风呼啸。
小队五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那间令人窒息的住所,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凭借着雷擎精准的记忆和沐霖对气流、温度的敏锐感知,巧妙地避开了主要的巡逻路线和监控区域,朝着西北角那片被遗弃的废墟区域潜行。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连呼吸都刻意放轻。阿焱在一个预定的岔路口,按照计划,引爆了一颗噪音发生器。巨大的、如同爆炸般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突兀地炸开,立刻吸引了附近区域守卫的注意,嘈杂的喊叫声、脚步声和巡逻车引擎的轰鸣声朝着那个方向远去。
利用这个精心制造的、短暂的混乱窗口,五人如同利箭般射向目标入口。雷擎和阿焱合力,肌肉贲张,轻易地掰开了那几根锈蚀的栏杆,露出了后面黑黝黝的、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管道口。一股陈腐污浊、带着浓重腥臊味的空气猛地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我走前面。”雷擎毫不犹豫,第一个矮身钻了进去,反握的匕首在黑暗中反射不出任何光芒,但他周身散发的警惕气息比刀锋更冷。
“我断后。”阿焱紧随其后,掌心酝酿着一小簇稳定而微弱的火苗,既提供有限的照明,也随时准备应对来自后方的突发状况。
苏临拉着脸色发白、强自镇定的星尘走在中间,沐霖则跟在星尘后面,周身隐隐有寒气萦绕,随时准备冻结任何意外。
管道内一片死寂,只有不知来源的水滴落的“滴答”声,以及他们压抑的呼吸声、衣物摩擦声和脚踩在湿滑淤泥上发出的细微声响。脚下是粘稠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污秽淤泥,混杂着碎石和难以辨认的废弃物。空气污浊不堪,充满了甲烷和腐臭的味道,即使尽量屏住呼吸,那味道也无孔不入。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星尘的精神高度集中,脸色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他不断将感知如同触角般向前方和四周延伸。忽然,他猛地拉住苏临的手臂,声音紧张得发颤:“前面……有东西!很多……很小……速度很快……在爬!是……是尸鼠!很多!”
雷擎立刻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所有人噤声,全身肌肉绷紧。
果然,前方黑暗中传来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窸窣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潮水般涌来。是尸鼠群!数量不少!在这种狭窄空间遭遇,一旦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硬闯肯定会引发骚动,甚至可能惊动管道上方地面的守卫。
就在雷擎眼神一厉,准备下令不惜代价强冲过去时,星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闭上眼睛,强行压下对尸鼠这种存在的本能恐惧,集中起全部精神。一股微弱却极具针对性和压迫感的精神波动,不再像之前练习时那样柔和,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掠食者的冰冷威压,如同无形的屏障,缓缓向前推进。
那些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忽然变得混乱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让它们极度恐惧和不安的天敌,前进的势头猛地一滞,随即声音迅速转向、远离——尸鼠群竟然被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恐惧本能驱散,惊慌失措地绕开了他们所在的方向,钻入了管道侧壁的某些缝隙或分支管道,逃之夭夭!
沐霖惊讶地看了一眼星尘瞬间汗湿的额角和更加苍白的脸色,雷擎也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瞬。阿焱则诧异地挑了挑眉,低声嘟囔了一句:“……算你小子还有点用。”
有惊无险地穿过尸鼠区域,又艰难地在黑暗中跋涉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多次依靠星尘的预警避开了一些小的危险和死路。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不同于管道内污浊空气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清新空气,以及一丝惨淡的月光!
出口到了!同样被锈蚀的铁栅栏封着,但同样不堪一击。
雷擎小心地探出头,如同最警觉的哨兵,仔细观察片刻,确认外面是一片荒芜的、远离基地巡逻范围和探照灯覆盖的乱石滩,远处只有起伏的山峦剪影。
“安全,出来。”
五人依次钻出管道,重新呼吸到荒野清冷、自由的空气时,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恍惚感,仿佛刚刚从一个漫长而压抑的噩梦中醒来。
回头望去,北方基地那巨大的、灯火通明的黑影,依旧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盘踞在身后,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但他们已经脱离了它的掌控,挣脱了那套冰冷的规则。
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来不及拍掉身上的污秽,雷擎凭借记忆和星图,迅速辨认了一下方向。小队如同融入夜色的狼群,沉默而迅捷地消失在了茫茫的黑暗与乱石之中。
他们放弃了寻找另一个大型人类据点的念头,正如之前讨论的那样,他们要去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身后是规则与压抑,前方是未知与自由,脚下是追寻归途的漫长旅程。但这一次,他们的步伐坚定,目光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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