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沐霖半跪在苏临身边,面前摊开着三种来之不易的药材:散发着寒气的雪魄草,触手滚烫的赤阳果,以及那个装着腐涎菇分泌物、散发着诡异腥甜气息的小皮囊。油灯的光晕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跳跃,他的指尖萦绕着极其细微的蓝色水光,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三种属性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药性能量,试图将它们融合成一种温和的、能够滋养本源的生命浆液。
雷擎、阿焱、星尘围在四周,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阿焱的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眼神死死盯着沐霖的动作,仿佛想用自己的意志力推动药剂的成功。星尘则紧紧挨着苏临,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破损的衣角,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希冀与恐惧交织的复杂光芒。雷擎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如同沉默的山峦,但紧绷的下颌线和按在猎刀刀柄上、指节泛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凌夜站在门口附近,背对着众人,似乎也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但那微微侧头的角度,显示他同样在留意着屋内的进展。他的存在,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爬行。
终于,沐霖轻轻吁出一口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碗,碗底盛着浅浅一层色泽混沌、却散发着奇异温润光泽的粘稠液体,隐约可见冰蓝、赤红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紫色在其中缓缓流转,最终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好了。”沐霖的声音带着一丝脱力后的沙哑,“药性暂时稳住了,但必须立刻服用。凌夜,你说的方法……”
凌夜转过身,快步走来,看了一眼木碗中的药剂,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状态。喂他服下,然后需要有人持续用温和的能量引导药力,缓慢渗透进他的本源深处,不能急,不能断,直到他体内自行产生一丝生命回应为止。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很长时间,而且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雷擎身上,意思很明显——需要绝对的安全环境,而外面,归尘教的威胁并未解除。
雷擎眼神一沉,没有任何犹豫,上前一步,从沐霖手中接过木碗。他坐到苏临身边,动作轻柔地托起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苏临的身体冰凉而脆弱,仿佛一碰即碎。雷擎用另一只手拿起木碗,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那混沌色的药剂,一点点喂入苏临苍白的唇间。
药液入口,苏临毫无意识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
“我来引导。”沐霖立刻接口,他的水系异能最为温和,是最适合的人选。他盘膝坐在另一侧,双手虚按在苏临的胸口和腹部,柔和的蓝色光晕如同温暖的潮汐,缓缓包裹住苏临的身体,引导着那服下的药力,向着生命本源的最深处渗透。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
雷擎维持着怀抱苏临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守护神。他的目光低垂,落在苏临紧闭的眼睫和毫无血色的脸上,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与深沉如海的爱护。他能感觉到臂弯中身体的微弱重量,这重量此刻却仿佛重于千钧,压在他的心头。
阿焱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几步,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坐下来,抱着短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临和沐霖。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暴躁的火系异能此刻毫无用处,这种无力感让他几乎发狂。
星尘依旧守在苏临手边,像一尊小小的石像。他没有再流泪,只是紧紧抿着唇,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转化为更坚定的守护意志。他看着沐霖额角不断渗出的汗水,看着雷擎仿佛凝固的身影,心中那个“要变强,要保护所有人”的念头,如同种子般疯狂滋长。
凌夜则退回到了门口的位置,再次背对众人,面向门外呼啸的风雪。他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也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外的风雪声似乎小了一些,但那种被窥视、被追踪的隐约不安感,并未随之消散。
突然,一直闭目引导药力的沐霖身体微微一颤,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低呼道:“有反应了!他的本源……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这句话瞬间照亮了小屋!
阿焱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星尘的小手猛地握紧,眼睛亮得惊人。连雷擎那冰封般的面容,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抱着苏临的手臂无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小屋那本就歪斜的木门猛地向内爆裂开来!木屑纷飞中,一股远比之前遭遇灰袍人时更加阴冷、沉重、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邪恶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般瞬间涌入,充斥了整个狭小空间!
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沐霖闷哼一声,引导药力的过程被强行打断,脸色瞬间煞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阿焱和星尘如临大敌,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武器直指门口。
雷擎在门被撞开的瞬间,已然用最快的速度,将苏临紧紧护在自己怀中,用宽阔的背脊抵挡住可能袭来的攻击和那股可怕的精神威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向门口。
风雪裹挟着几片雪花卷入屋内,门口,站着三个身影。
为首者,同样穿着灰色长袍,但袍服的质地明显更加精细,边缘绣着暗金色的、扭曲如同挣扎灵魂般的诡异纹路。他的兜帽并未完全垂下,露出下半张脸——皮肤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薄而颜色深紫,下颌线条冷硬。他仅仅是站在那里,那股如同深渊般的精神威压就让除了雷擎外的所有人都感到呼吸困难,头脑刺痛。这正是凌夜口中提到的“司祭”!
在他身后,站着两名身形高大的灰袍守卫,他们的气息也比之前遇到的杂兵强悍数倍,如同两座沉默的杀戮机器。
“果然在这里。”那司祭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仿佛很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无视了摆出战斗姿态的阿焱和星尘,直接越过雷擎护住苏临的背影,似乎想要穿透他,看清他怀中的人。“那个……散发着诱人纯净气息的‘光源’。”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和占有欲。
“你们想干什么?!”阿焱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怒吼道,短斧上的火焰因为主人的愤怒而熊熊燃烧,却无法驱散那无形的阴冷。
司祭的目光终于吝啬地扫过阿焱,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蝼蚁的挣扎。”他的视线再次回到雷擎背后,“把他交出来。归尘之主,需要这样的‘祭品’,来完成最终的升华。”
“休想!”雷擎的声音如同冰原上炸开的雷霆,带着不惜一切的决绝。他将苏临护得更紧,周身开始跳跃起危险的、前所未有的刺目雷光,整个小屋的空气都因这狂暴的能量而发出噼啪的爆鸣声!他准备拼命了!
阿焱和星尘也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雷擎身侧,尽管在那司祭的威压下,他们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眼神中的战意却燃烧到了顶点。
沐霖挣扎着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水蓝色的光晕再次亮起,虽然微弱,却坚定地笼罩住己方四人。
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等等。”
声音很轻,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和虚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雷擎猛地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怀中。
苏临……不知何时,竟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依旧有些涣散,焦距不太清晰,脸色也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却重新燃起了微弱却真实的光芒。沐霖引导的药力和他自身顽强的生命力,终于在最后关头,将他从沉睡的边缘拉了回来!
“苏临!”
“苏临哥!”
雷擎、阿焱、星尘几乎同时出声,声音里充满了狂喜和后怕。
苏临的目光缓缓扫过雷擎写满担忧的脸,阿焱急切的眼神,星尘含泪的喜悦,还有沐霖苍白却欣慰的笑容。最后,他的视线越过雷擎的肩膀,落在了门口那三个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灰袍人身上,尤其是那个为首的司祭。
他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他“纯净气息”的贪婪。
一瞬间,苏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伙伴们正面临怎样的绝境。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对抗这个深不可测的司祭和两名强大的守卫,胜算渺茫,结局很可能是……全军覆没。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在他心中清晰起来。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依旧枯竭、却不再继续流逝的本源,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抬起手,轻轻覆在雷擎紧握猎刀、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雷擎身体一震,低头看他。
苏临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神清澈、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他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转向门口的司祭,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平静:“我跟你们走。”
“不行!!”
雷擎、阿焱、星尘的反对声如同火山般同时爆发!
阿焱眼睛瞬间赤红:“苏临你疯了!不能跟他们走!小爷就是死也要……”
“闭嘴!”苏临罕见地用了重语气,打断了他。他看着阿焱,眼神里带着恳求,也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阿焱,听我的。”
他又看向死死抓着他衣袖、眼泪终于掉下来的星尘,伸手轻轻擦去他的泪水,声音柔和下来:“星尘,别哭。保护好大家。”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雷擎脸上,这个总是沉默守护他的男人,此刻眼中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痛苦和挣扎。苏临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但他知道,这是唯一能保全所有人的方法。
“雷擎,”他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带大家……活下去。”
雷擎的手臂肌肉贲张,死死抱着他,那力量大得几乎要将苏临揉碎进自己骨血里。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理智告诉他这是唯一的选择,但情感却如同千万把刀在凌迟他的心脏。
那司祭似乎对这一幕很满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聪明的选择。那么,‘光源’,请吧。”
苏临轻轻推了推雷擎,示意他放开自己。
雷擎的手臂僵硬了许久,最终,在那双平静而决然的眼眸注视下,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臂。
苏临支撑着虚软的身体,试图自己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雷擎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却被苏临轻轻挡开。
他站直身体,虽然摇摇欲坠,却固执地不需要任何搀扶。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伙伴们——将他视若生命的雷擎,为他可以燃烧一切的阿焱,温柔守护的沐霖,还有那个将他视为唯一信仰、正在快速成长的星尘。
要将他们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回头,一步一步,向着门口那三个灰袍人走去。他的步伐很慢,很虚浮,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壮的决绝。
“苏临——!!!”阿焱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想要冲上去,却被沐霖死死拉住。
星尘死死咬着嘴唇,鲜血从齿缝间渗出,他像一头受伤的幼兽,死死盯着苏临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一刻永恒烙印。
雷擎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彻底失去生气的石雕,只有那双死死盯着苏临背影、布满血丝的眼睛,证明他还活着。他手中的猎刀,“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苏临走到了司祭面前。
司祭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侧身让开道路:“请。”
两名守卫一左一右,看似护卫,实为押解,簇拥着苏临,走出了小屋的门,消失在门外的风雪之中。
那扇破碎的木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屋外,风雪似乎更大了。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希望如同被风吹灭的残烛,刚刚点亮,旋即陷入更深的黑暗。
分离,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残酷。
狩猎小屋内,只剩下压抑的喘息,无声的泪水,和一颗颗被撕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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