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京城西角的柳丝已垂得老长,风一吹便扫过青石板路,带起些微尘土。李墨衍将手中的《武经总要》往案头一摔,雕花窗棂外的雀鸣钻入耳中,搅得他心尖直发痒。
“公子,夫人吩咐了,今日需把这章注疏看完才能……”贴身小厮青砚端着茶进来,话未说完便被少年横眼打断。
李墨衍往椅背上一靠,指尖敲着书页:“看了整整三日,再看下去骨头都要锈了。父亲在边关戍守,母亲管得倒比宫里的嬷嬷还严。”他年方十七,眉眼间尚带少年人的锐气,一身月白锦袍衬得身形挺拔,只是坐姿散漫,全然没了书香世家子弟的规矩。
青砚苦着脸劝:“可咱家世代效忠皇室,公子您总得……”
“总得什么?总得当个只会啃书本的呆子?”李墨衍猛地起身,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放心,我就出去转一圈,申时前准回来,母亲那边我自会交代。”话音未落,他人已踩着廊柱翻出院墙,青砚的惊呼被甩在身后。
街市上远比书房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糖画摊前围满孩童,胭脂铺的幌子随风摇曳。李墨衍揣着手闲逛,看了会儿杂耍,又逗了逗笼里的画眉,转眼便走到了城西有名的“醉仙楼”。楼前幌子写着“太白遗风”四字,檐下挂着的铜铃叮咚作响。
他拾级而上,刚要落座,便瞥见邻桌的男子。那人约莫三十岁年纪,身着素色长衫,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正慢条斯理地斟着酒。虽看着年轻,周身却透着一种沉淀下来的温润气度,与这喧闹的酒肆格格不入。
李墨衍自小跟着父亲习武,虽只算会些拳脚功夫,却对周遭气息格外敏感。他总觉得这男子不一般,便忍不住凑了过去:“这位先生,看着面生得很,是外乡来的吧?”
男子抬眼扫了他一下,目光平淡无波,淡淡道:“路过而已。”语气疏离,显然不愿多言。
李墨衍却不气馁,又问:“先生看着气度不凡,莫非是武林中人?我略通些拳脚,说不定能和先生讨教一二。”他说着便比划了两下,颇有些少年人的显摆意味。
男子放下酒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语气依旧冷淡:“不过是个寻常读书人,不懂什么武功。”
这话刚落,楼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哐当”一声,醉仙楼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七个黑衣人鱼贯而入,面罩遮脸,只露出一双双冷厉的眼睛,手中长刀在日光下泛着寒光。
酒客们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李墨衍下意识地挡在那男子身前,虽心下有些发紧,却还是强作镇定:“先生别怕,我护着你。”他握紧拳头,暗自运气,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攻势。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邻桌男子身上,沉声道:“沈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被称作沈先生的男子缓缓起身,身形依旧挺拔,脸上不见半分慌乱:“我与诸位素不相识,怕是认错人了。”
“少废话!”黑衣人挥刀便砍了过来,刀风凌厉,直逼男子面门。李墨衍见状,立刻挥拳迎上,拳脚并用,倒也挡了几招。只是他毕竟年轻,功夫尚浅,几招过后便有些吃力,额头渗出细汗。
眼看长刀就要落在李墨衍肩上,沈先生突然动了。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紧接着便听到“咔嚓”几声脆响,为首的黑衣人持刀的手腕已被折断,长刀落地。其余黑衣人见状,齐齐围攻上来,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住两人。
沈先生身形游走间,看似动作缓慢,却每一招都精准避开刀锋,指尖轻点,便能听到黑衣人的痛呼。李墨衍看得目瞪口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先生周身散发出的浑厚内力,绝非寻常武林高手可比——方才说不会武功,竟是骗人的!
不过片刻,七个黑衣人便尽数被打翻在地,个个捂着伤处挣扎不起。沈先生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神色依旧淡然,仿佛只是掸去了几粒尘埃。
“多谢先生相救。”李墨衍回过神,连忙拱手道谢,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沈先生未置可否,目光却落在了酒楼后厨的方向,眉头微蹙:“不对劲。”
两人快步走向后厨,刚推开布帘,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只见后厨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是醉仙楼的掌柜,胸口插着一把短刀,早已没了气息。旁边的菜筐翻倒在地,蔬菜散落一地,显然死前有过挣扎。
李墨衍脸色一白,往后退了半步,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沈先生却十分镇定,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番尸体,又扫了眼周围的环境,沉声道:“伤口干净利落,下手狠毒,是黑衣人所为。”
“可他们明明是冲先生来的,为何要杀掌柜?”李墨衍疑惑道。
“恐怕,他们根本不是冲我们来的。”沈先生站起身,目光扫过前厅,“杀了人,本想回来处理现场,恰好撞上我们,动手只是为了掩护。没想到被我打跑,倒留下了这具尸体。”
李墨衍恍然大悟:“这么说,掌柜的才是他们的目标?可他们为什么要杀一个酒楼掌柜?”
“这就得问他们了。”沈先生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过,有件事更蹊跷。”他顿了顿,继续道,“方才那些黑衣人身手不弱,却被我轻易打跑,且退走时毫无恋战之意,倒像是故意示弱。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后厨,又能在得手后迅速撤离,显然对醉仙楼的情况了如指掌。”
李墨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厅,此时酒客们虽仍心有余悸,却已渐渐平静下来,有人正低声议论着刚才的变故。他突然明白过来:“先生是说,酒楼里有他们的人?”
“不错。”沈先生点头,“若没有内应,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得手,更不可能在失手后全身而退。这醉仙楼里里外外不过十个人,掌柜已死,剩下的九人中,必定有黑衣人的卧底。”
他走到前厅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伙计和酒客。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有的低下头不敢对视,有的强装镇定,还有的面露疑惑。
“找到这个卧底,或许就能知道是谁杀了掌柜,以及他们的真正目的。”沈先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场凶案,我们算是卷入其中了。”
李墨衍站在一旁,看着沈先生沉稳的侧脸,只觉得方才偷溜出来的那点雀跃,早已被眼前的变故取代。他握紧了腰间的玉佩,第一次意识到,这京城的风,远比他在书房里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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