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深灰色面纱被女子用力扯开,宁择玉猝不及防后退一步稳住身形。
“你怎么......”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楼云挽还是被面罩之下的场景惊得愣了一下。
兰泽城的君子剑宁择玉,不仅仅以那一手卓绝的剑法闻名四九洲。亦是他素来是光风霁月的姿容,如山巅之雪令人遥不可及。
这才有了兰泽君子,宝相琉璃。
而此刻她眼前的人,被扯破的灰色布条内坦露出的并非往日光滑的肌肤,而是一条条交错纵横的深红色纹路,狰狞的从脖颈的衣领处,足足爬满了半张脸。
“是谁做的?”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对上楼云挽惊疑不定的目光,宁择玉有些难堪的偏过头去。
“一些意外罢了,我会处理好的。”
他本不欲将这些不堪展现在她面前,所以才以小灰的身份护在她身边,哪怕因此被人误会也在所不惜。
只是没料到朝华宫的女君敏锐至此,竟是早已看穿了他的伪装。
“兰泽城君子剑,修为化神。什么意外能让你变成如今这样?”
如果她没看错,宁择玉脸上的那些纹路是消失已久的魑纹。此物至邪,非大奸大恶、自甘堕落之人不会栖身。一旦被附体,便是深入神魂,永世不得脱身的下场。
作为百年的宿敌,楼云挽了解宁择玉,他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是谁对他下此毒手?
“兰泽城的君子剑就不能有失算的时候吗?”
宁择玉喉结滚了滚,哑着嗓子叹息。
“放心。只是普通的魔毒罢了,休养几天就好了。”他三言两语遮掩过去,想要就此作罢。
楼云挽却不打算这般轻易揭过。
“宁择玉,你真当本座是傻子吗?”
她冷笑一声,伸手不由分说的扯过对方冰冷的手腕,原本冷白色的肌肤上,已经有无数蛇纹般的魑纹蜿蜒而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纹路自心口而出,魑毒中毒愈深,便蔓延得越广。看宁择玉的情况,竟是已经遍布手臂,再不处理便真是时日无多了。
“魔毒?”楼云挽轻嗤。
“本座怎么不知道魔域有这种毒物?”
“这是魑毒。”
极北之渊的藏经塔搜罗世间千万奇物,宁择玉这话骗骗旁人也便罢了。
他休要瞒她。
随着绵长的魔息缓缓探入宁择玉体内,楼云挽秀气的眉毛拧起,面色难看。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脸色一寸一寸白下去,口中不由得喃喃自语。
正常修士的身体奇经八脉贯通灵气,金丹凝聚修为。而宁择玉体内竟是一片虚无,别说是仙气了,就连筋脉都是半点都没有。
就好像......他只是暂时寻了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一般。
楼云挽被自己的猜测惊得顿了一下,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不是你的身体。”
“你的本体呢?是谁夺舍了你?”
她早就觉得在极北之渊的“宁择玉”有些古怪,明明之前与她交手都须得用尽全力,那日却迟迟不见破妄出鞘。
起初楼云挽还以为是幕后人担心暴露的原因不便动用,可如今看来若真是夺舍那便说得通了。
剑修的本命剑与神魂相连,夺舍之人只拿到了身体自然无法操纵破妄。
“这具身体确实不是我的本体。”
事已至此宁择玉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只得和盘托出。
“宴席前夜,我收到了一封传讯。”
凤凰花徽记的火凤,是兰泽城内门弟子独有的求救信号。更别说上面残存的灵力印记来自于本该早就回到师门的沈则安和季舒荷。
“我担心则安他们出什么事,便循着徽记的信号追了出去。”
谁曾想刚踏出宫门,便是息壤的破碎虚空和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他们想夺你的身体?”
“或者说更想让我神魂与躯体分离。”
那些黑衣人与青州城如出一辙,手持黑色长刀步步紧逼,但并不下死手。反而招式间始终护着他的神魂,仿佛在忌惮着什么一般。
他们招式诡异,全身透着黑气。宁择玉一时间双拳难敌四手,只得使用神魂化形之术暂时遁走。
“那些人发现我逃走后,一直在用搜魂术搜寻我的神魂。”
恰巧原先的小灰偷溜去凡间游历,这才让他有机会暂时顶替了它的身份,得以留在域主宫不被发现。
至于魑纹......他想起从楼云挽身上转移来的千丝万缕的因果线,垂下眸子淡声道:
“这魑纹八成是神魂离体时间过长的后遗症罢了。”
“是吗?”
楼云挽将信将疑。但碍于千百年来确实没有关于修士神魂长期飘荡在外后果的记载,就连她每次使用此术也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只得暂且作罢。
“无论这魑纹是什么原因,还是尽早解决为妙。”
“好,我答应你。”
见对方应承下来,楼云挽这才略微放松些,她单手拨弄着手中的红纱,若有所思。
“照你的说法,当初在青州城盗取息壤的,和那日对你下手的是一伙人?”
“阿挽,”宁择玉叹气,“这是一场局。他们早在青州就有所准备了。”
那个人手中的底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真正的幕后主使怕是不好对付。
无论是百年前,还是前世,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让楼云挽卷入那些人的算计之中。
“你不要再插手了,没用的。”他轻轻拨开女子按在手腕上的手,缓缓摇头。
“更何况你我之间仙魔势不两立,百年来水火不容。女君何苦要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楼云挽简直要被气笑了。
献殷勤的时候不说话,现在跟她谈起仙魔不两立了。
她上前一步,在宁择玉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
楼云挽化神后期修为锻体修行,胳膊看似纤细实则有力。宁择玉本就重伤,一时不察竟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无奈的任凭对方上下其手。
“阿挽......”
他想要试着挣脱,可对方的手是丝毫不让,见他有反抗的意图,反而更用力了几分。
“宁择玉,你真无耻。”
女子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
“送白玉糕的时候不谈仙魔不两立,给我挡雷劫的时候不说水火不容,现在反倒是矫情起来了?”
“我......”
面对楼云挽的质问,仙君清冷的眼瞳有一瞬间的失焦,素来沉稳眸子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些无措。
“你想说其实你有你的理由。”
“你还想说这都是为了我好对吗?”
“我不是。”
他只是太害怕了。
无数次午夜梦回,前世楼云挽一袭红衣身陨在诛魔大阵中的场景一遍遍在他眼前回放。
宁择玉受够了看到她一次又一次死在他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日在极北之渊,眼睁睁看着九天灭魂阵启动的那一刹那,通体彻骨的寒意自的脊柱升起。
他看着高悬于阵法金光之上的白衣仙君。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杀了他自己。
“你想撇开我,自己去处理幕后主谋,去和那黑心眼的人皇还有不知道在哪的十方妖邪斗上一斗。”
“宁恒之,你错了。”
女子目光沉沉。
“我楼云挽是趟过十八劫难的朝华宫女君。”
“四百年前,我收复魔域诸洲,把老魔主的脑袋当皮球踢。”
“三百年前,四九洲诸仙宗上门挑衅。蓬莱阁长老的金丹到现在还悬在我朝华宫的城门上。”
“你凭什么认为,本座会赢不了那些阴暗窥伺之辈?”
“你会死。”
宁择玉闭上眼睛。
“修士一生本就是与天争命,死又何惧?”
“因为宁某在意你,喜欢你,所以不想你死。”
“这够了吗?”
楼云挽瞳孔微缩,抓住衣领的手也不由得松了力道。
她并非石头,这些日子的相处不可能看不出宁择玉对她的心意。
他曾于藏经阁中救她,为她挡剑,甚至不惜被天地法则反噬也要取来阵眼石破阵......
可那些身份都不是楼云挽,她便理所应当的认为那些爱也不是。
在兰泽城她是小师妹齐晚,在极北之渊她是极北域主。所以所有情意都藏在层层谎言和算计中,连真心也变得模糊。
而如今,她位列魔君,对方是仙门魁首,正道楷模。楼云挽以为维持现状便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没想到宁择玉会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
“阿挽,我知你无惧无畏,亦心怀天下,”宁择玉倚在石头上笑容苦涩,“可我不敢赌。”
“你可能不信,我曾经不止一次见到你死在我面前。”
所以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愿再看到前世的结局重演。
不知为何,楼云挽的眼前闪过青州城里一瞬而过的幻象,那个死在诛魔阵中的红衣女子。
真的是她吗?
若是,她为何会走到那一步?
“若我不愿躲呢?”
楼云挽收回思绪,定定看着眼前神情认真的宁择玉。
“这世间之事本就并无定数,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去搏上一搏。”
“更何况我们还没有输。”她绽出一抹笑来。
“就算这天道不容我,我亦要踏出一番路来。”
宁择玉愣了愣。
他的阿挽,心性坚韧,素来聪慧,纵使他总盼着这世间苦难与她无关。却忽略了其实风雨到来之时,她早已有能力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好。”
他垂下头低低的笑了。
“那宁某,舍命陪女君。”
唔......
话音还未落,一股难言的灼热自灵台之处升腾而起,宁择玉不禁难耐的皱眉,心道不妙。
这是......神魂化形真正的副作用。
另一旁,女子纤长的手指缓缓握住仙君滚烫的指尖,她俯下身子,唇瓣轻轻擦过对方裸露在外的脖颈。
“宁恒之,你有没有想过。”
“我也不想你死?”
我回来了!!(这段时间出了点麻烦事被迫处理到现在(鞠躬致歉
即日起恢复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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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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