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晨钟堂逐渐归于寂静。
仪式的余韵仍在空气中轻轻回荡,金色的光辉早已褪尽,天边只剩最后一抹橙红,像被拉长的余烬。
在卡洛大祭司对伊安的迷之自信下,伊安确认了自己的下一步便是去获取高级任务权限,然后出个高级任务。
与卡洛大祭司道别后,伊安揉了揉酸胀的肩膀,这才意识到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多留,径直回住处。
他们这批使者被安排在圣殿外围的一个小村庄,那是早年被废弃的定居点,因战乱与人口迁徙被原居民放弃,如今改作教内低阶成员的宿舍区。
村里每间屋子都被简单编号。
伊安住在“5号屋”——一栋木结构的老房子,屋况尚可,但除了几张床、一套桌椅,几乎没有多余装饰,朴素得像是某种临时过渡地。
夜幕降临,村子才稍稍热闹一些。但由于近期许多使者陆续离开,气氛仍显冷清。
当伊安踏进村口时,天色已黑得透彻。
几位晚归的使者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彼此点头致意,却没多寒暄。
这也不算是双方礼仪上的毛病,而是双方估计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就如他记不清同住五号屋的另外几人叫什么名字——使者流动太频繁,几乎每周就会有旧人离去、新人补上。
这早已见怪不怪。大多数使者待一阵子后,便会申请前往各地圣堂外驻,争取转职为传教使。
职位虽不高,俸禄也微薄,但好歹是稳定收入,比起在圣殿中靠积分维生,来得踏实得多。
毕竟,使者是没有俸禄的。
他们的生存方式,是每周完成的勤务,来换取十点积分,仅足够用于支付住处、食物,以及最低限度的生活所需。
而每月星环还会自动扣除四十点积分。仅靠勤务,根本无法维持升职所需。
于是,伊安除了例行勤务,还会接一些低级单人任务,挣些微薄的金钱与积分,好为自己留下哪怕一丝升职的可能。
当然,目前还没有哪个使者真能靠攒积分实现翻身梦。
伊安自己也是消费陷阱的忠实参与者之一。每次积分结余没几天,就被他毫不犹豫地花在了最新一期的天使画册上。
生活本就够苦了,再不自己补给精神粮食,总觉得自己迟早会对光明神失去应有的敬畏。
于是伊安心安理得地继续沉溺其中,完全没有要悔改的意思。
回屋前,伊安绕去见习骑士处,领取了今日份的晚餐。
那是一碗几乎能一眼望到底的不明液体,颜色苍白如稀释过头的药汤,浮着一层几不可察的油光,还带着淡淡的金属腥味。
伊安低头看了一眼,并不意外,一如既往的使者配餐风味。
他没说什么,准备端着这碗营养液找个角落解决晚饭,就听见旁边传来低声的对话。
那是一男一女在交谈。
男生面生得很,但女生伊安倒有点印象——凯蒂,好像和拉尔是同期进来的,也同样是水元素力的能力者。
听说她最近刚被一位大祭司提拔,用不了多久就能升为见习祭司了。
“我说这次圣子选举也太不公平了吧!”男生的声音并不高,却藏不住语气里的不满和委屈,“我也是圣光能力者,凭什么连个入选资格都不给我?”
凯蒂闻言,顿了顿:“不是说符合条件就能报名吗?”
“是啊,可他们还要求得有高级任务资格。谁不知道使者根本没学过术法?这不明摆着在刁难我们这些人吗?”
伊安听着那男生愤愤不平的控诉,决定加快脚步离开这里。饭虽然难吃,但远离这种愤世嫉俗的气息比填饱肚子还重要。
可偏偏取餐这里设计得极不人性化,他绕不开这两人站的地方,只能从他们身边经过。
刚走到他们身边,就见那男生撇了他一眼,声音带着一丝尖酸的刻意:“我才不像某些人,整天抱着大祭司的大腿不撒手,结果升职也没升上去。现在倒好,搞个圣子选举,是不是正好让这些人走个后门?”
凯蒂顿时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里昂,小心说话。”
她又抬头看了伊安一眼,勉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伊安也不恼,向来知道自己不算合群,又沉默寡言,平日里不免引来些风言风语。
他只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如常,便继续朝里走去,连个眼色都没多施舍一个。
——希望那个叫里昂的使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一步步高升,自己只能在圣殿擦一辈子地板,哼哼。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脑补着对方穿着旧袍子跪在圣殿门口擦地板的模样,心情顿时轻快不少。
找了个不碍事的位置坐下,将那碗营养液搅了搅,一勺勺慢慢送入口中。
虽然这碗液体带来的饱腹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传闻它的营养价值足以满足一个成年人的日常所需。
别人信不信伊安不知道,反正他是决定吃下这个洗脑包了。
毕竟用积分换食物实在太贵,而他对吃也没那么执着。相比之下,把积分省下来换最新一期的《天使画册》,才是他最热衷的事。
不过伊安也见过其他使者缠着骑士哭穷要饭的情景,虽然不会被惩罚,但那种行为通常会悄悄被记录在档案里。“软弱”、“消极”、“惰性”……这类标签一旦落下,今后就更难翻身。
这是以前和他同住的哥哥给他留下的宝贵经验,想到这里,伊安难得地感到一丝伤感,因为哥哥主动申请去边境教堂驻守。
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已经在哪个魔兽的肚子里了,毕竟边境教堂真的不是一个好去路。
伊安悲观地想着哥哥已经被魔兽大卸八块的样子,舔干净勺子上的残留液体,归还餐具,默默起身朝五号屋走去。
拉开门时,屋内已熄灯。
他轻手轻脚地换鞋、摸黑走到自己的床,倒在那张狭窄的木板床上。
隔壁床的拉尔已侧身蜷着,看起来睡着了。
每天夜里大家都又饿又累。
屋里有个使者在梦呓中翻了个身,低声咕哝着什么。
伊安没睁眼,一边想着给说梦话的伙伴嘴里塞一把沙子,一边在心里盘算明天的行程。
卡洛大祭司已经告诉他,他还差一次高级任务,才够资格参加圣子选拔。
伊安翻了个身,木床“吱嘎”地叫了一声。他把那条粗糙却暖和的被子裹紧,闭上眼,心中默默向光明神祈祷。
——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盖上一条跟擦圣殿地板的抹布一样柔软的被子。
然后那个说梦话的家伙又咕哝了几句,比刚刚大声多了。
——希望有朝一日,那个说梦话的家伙能吃一嘴沙。
伊安是真的累了,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刚许愿完梦境便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又是那个梦。
他站在湖边,四周一片死寂。没有风,没有声响,连天地的边界都像是被抹去。
而湖心,有一棵树。
那是一棵无法用凡俗语言描述的树——枝叶如流光翻涌,霞彩在空中缠绕萦绕,每一片叶子都像是由圣咏与神音凝聚而成。
树干洁白似玉,表面浮现金色纹路,仿佛神明的血脉在其中流动,又像古老神祇低语时所震荡出的涟漪。
那颗树圣洁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伊安只觉得光是站在这里,就觉得灵魂被轻柔地洗净。
伊安忍不住沉浸在那种不可言说的宁静中,几乎要忘记时间的流动。
可下一瞬,他的目光却落到了湖面上。
那是一片倒影。
可在那片倒影中,那棵辉煌的圣树却被一种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取代。
漆黑的树形与湖面上的圣树一模一样,却不散发任何光,反而像是将所有光芒都吞噬其中的无底深渊。
它静静地伫立着,却又像是在呼吸,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起伏。
圣光如瀑,倾泻而下,静谧又庄严。
可与此同时,黑影下的那棵影树也悄然动了——
伊安猛地睁开眼。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深海中被人拽出来。额头上也满是冷汗,冰凉黏腻。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那点微弱的月光斜斜洒进。
拉尔似乎被他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
伊安只好尴尬地摆手,示意没事。
拉尔又放心地睡死过去。
伊安只觉得他的鹿茸正在发热——那种从骨血中传来的奇异温度,让他几乎想立刻让鹿茸现形。可作为鹿族,他向来极少在人前显露兽形。
除了卡洛那种“靠舞台效果吃饭”的兽族,他还真没见过哪个在圣教内的兽族,会自愿将自己的兽态特征当装饰。
他沉默地坐了几秒,感觉额头那点温度还在隐隐跳动,让他有些不安。于是他蹑手蹑脚地下床,披上外袍,悄悄推门走了出去。
夜风拂过,轻柔得像光明神抚摸着伊安的脸庞。整个村庄静悄悄的,连虫鸣都稀疏。
他顺着熟悉的小路走向圣殿边的小溪,踩过碎石,绕过枯枝,一路无声。月光从云缝中洒落,落在水面上,泛起点点银光涟漪。
伊安动了动念,鹿茸缓缓显现,从发间生长而出。
然后他低头望向水中的倒影。
鹿茸还在,稳稳地长在他头上。只是颜色比以前更白了些,但长度应该长了一点。
伊安盯着那对鹿茸看了好一会儿,看起来没出什么问题,猜测自己大概是成长会有的感觉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捧起几捧冰凉的河水随手往脸上一抹,脑子这才稍微清醒些。
鹿茸在意念间悄然隐去,他一边收起那对鹿茸,一边低声嘀咕:“几时才能长成好看的鹿角啊。”
他脑中浮现出自己头顶一对完美弧度、白皙的梦中情角,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开始小小地自恋起来。
伊安拥有绝对的自信,相信以自己的资质,自己头上这对鹿茸将来肯定能长成最漂亮的一对角。
沉迷于美好幻想中的伊安足足出神了好一会儿。
等回过神来,他抖了抖袍角,拍干手上的水珠,慢悠悠地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却没注意到,远处的树影之间,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立着,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身上,寂然无声。
伊安(鹿茸版):我出来卖萌了,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本书,因为我还没当上圣子呢!
圣树(摇一摇泛着圣光光芒的枝桠)
暗树(一动不动)
神秘人:我就不卖萌了,我卖个关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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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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