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容踩着月色进了门。
路过门房时顺口问了句,才知今日云归又是晚归。
虞容应了声,走了两步后脚步一转,就往杜夫人的院子去。
此时杜夫人已用过晚膳,正看着这几日抚州入的礼物的单子。
虞容便是此时进来的。
“夜深了,母亲仔细眼睛。”
虞容坐在下头,关怀了几句。
杜夫人轻笑,顺手也将单子放了下来,瞧了眼虞容外出的穿着:“阿容今日可玩开心了?”
今日一整天虞容都待在醉和春,哪有什么心思去玩。
但不妨虞容将路上看见的小趣事儿同杜夫人说一说。
杜夫人好似回到了云归幼年时,笑眯眯地听着自家疯玩了一天的孩子兴致高昂地分享,除了时不时地的应声,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十分捧场。
说了一圈,终于要说到正题了,虞容拿起一杯清茶,先润了润喉,才正色道:“母亲可知我在外头听见了一则流言?”
最近确实没有太关注府外之事的杜夫人挑眉:“说来听听。”
虞容将李半夏告诉她的流言蜚语一字不落的全说与杜夫人,杜夫人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兴味变成了凝重。
杜夫人收起了刚才慈爱的模样,沉着脸问:“外头人人皆知?”
虞容摇了摇头,不敢随便断言:“我也只是从友人口中得知,但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我不确定,而且我怕……”
杜夫人见虞容神色有些担忧,安抚的笑了笑:“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忧心,没事,这件事母亲去解决!”
目的已达到,霜寒露重,虞容同杜夫人又说了几句才告辞回去了。
杜夫人目送虞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才转头阴着脸对柯姑姑说:“先去查看一番,这话到底是从谁嘴里流出去的?要如此害我云家!”
柯姑姑点点头,出门吩咐去了。
今夜成了杜夫人的难眠之夜。
还留在外头,说是还没有下直的云归,此时已经同好友喝起了酒。
“你真打算这样做?”
坐在面前的是云归另外一个好友,周景。
不同于满朝文武皆知云归同太子密不可分,可知道周景同云归交好的,知者甚少。
云归挑了颗花生米入嘴:“云家就好比一棵大树,总要将枯枝修剪,将硕大的树冠砍去,减少威胁,才能不被匠人砍去。”
但云归这计策实在有些狠,一不小心满盘皆输。
周景喝了口酒,对好友的计划不无赞同,只是打趣道:“若是到时,你家夫人跑了可不要赖我!”
想起这些日子的嬉笑怒骂,云归眉目柔和了几分,笑骂:“你少咒我。”
见云归这副模样,周景戏谑道:“那我就在大理寺恭候云大将军了!”
两人如同闲聊般,所有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夫人连夜让人去查的结果不过一日便送来了。
捏着上面写着消息的纸张,杜夫人脸色难看极了。
“今日去老夫人那里用膳!”
今日无事,老夫人起的迟,早上也没用几口,孟嬷嬷特意嘱咐了厨房,午膳再做可口些。
“娘可用午膳?”
杜夫人一改先前过来时阴沉的脸色,笑眯眯的进来了。
在窗前剪着窗花的老太太同样笑眯眯道:“就等你来了。”
杜夫人熟捻的拿起另一张未剪的窗纸和一旁的剪子,边剪边道:“那我今日便蹭一下你的午饭,听说娘这的小厨房滋味格外好。”
老太太哼笑:“你不嫌我吃的清淡便好!”
说话间,老太太手指翻飞,等一会儿,一幅喜上梅梢便跃然纸上。
相比于老太太的巧手,杜夫人只剪了一张团花,并且因为心不静,团花还破了个角。
老太太打趣道:“放了那纸吧,是在外面受气了,到我这撒气来了?”
杜夫人将剪子一掷:“说不上受气,我今日是来告状来了!”
老太太哄着人,一瞪眼,一肃声,道:“谁惹我们杜夫人了?说出来我给你出出气!”
被这么一搅和,心里憋着一口气的杜夫人无奈地笑了:“娘!”
老太太伸出手掌,越过小几,带着安抚的意味拍了拍杜夫人的头:“说给娘听,娘给你出气。”
温热的大掌传来的温度让杜夫人犹豫了一会儿,但想起在朝为官的儿子,还是将来时路上便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娘有些日子不曾出去,这外头说我们云府仗势欺人便罢了,那御酒御膳更是犹如平常饭菜一般,想吃便吃。”
此话一出,还笑眯眯的,一团和气的老太太顿时冷下了眼:“可查出来是谁散布的谣言?”
杜夫人家早已查明的消息递了上去,苦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在朝为官,步步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天触怒龙颜人头落地,之前的赐婚,上面那位的疑心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再出此一遭,若是被上头听见了,那可是要命的啊!”
老太太虽然白发婆娑,但尚未老眼昏花,纸张上的字看的是一清二楚,之所以久久未有动静,那是因为不可置信,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竟出自于自家逆子之口。
“娘……”
老太太久久不说话,杜夫人有些担心的轻唤一声。
“唉!”
老太太将纸张收了起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抬眼去看忧心忡忡的杜夫人,轻拍她的手背道:“此事娘定会给你个交代!”
来时还担心若此事与老太太起了争执,该如何是好的杜夫人红了眼眶。
在这个家当了儿媳已有二十多年,但每一次受委屈时,老太太都坚定的站在自己背后,给予自己靠山的力量,这让杜夫人感到非常的幸运以及感激。
“谢谢娘!”
杜夫人带着鼻音,就像丈夫去世后,老太太第一次毫无条件的站在她身前给她摆平一切时的模样。
老太太帕子拭去杜夫人眼角的泪:“哭什么?怕娘不站在你这边?”
杜夫人毫不犹豫,且诚实的点点头,毕竟那是血脉相连的骨肉。。
老太太也毫不留情的戳了戳她的额头:“娘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额头被戳出红印的杜夫人破涕为笑,搂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
昨夜虞容本想着将留言的事情同云归说一说,但等到睡着了,云归也没有回来,并且接下来几日,虞容最多只能在晨间时同云归说上一两句,这并不是好好谈话的时机。
此事只好一再耽搁。
直到散节后某一日,清晨醒来见枕边人还在的虞容有些惊奇。
“今日不用当值?”
虞容掩嘴轻打了个哈欠。
早早便醒了,却赖在床上不起的云归趁着人还未醒神,凑过去偷了个香:“今日有事,告假一日。”
虞容惯来不爱打听云归的事务,听他这一说,也以为是公务上的事情,抬手拍开腰间作乱的手便起了身。
两人难得对坐着慢悠悠的用着早膳。
经过调养,虞容胃口好了不少,但云归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满意,将人压着,又用了几口粥后,才将人放走。
虞容坐在一旁消食,看着云归风卷残云的吃完了一大桌子早膳,尽管这样,看起来还像是未满足的样子。
虞容叫来侍书,吩咐人去厨房今日多备一些点心。
“今日你不是要出门?”
虞容剥着一盘温热的栗子,问吃完了说是要出门却毫无动静的人。
云归将剥的栗子一个一个抛进口中,扬眉:“我何时说我要出门?”
虞容手一顿,不想承认自己晨间迷糊是听错了:“既然你今日得空,那去外头把我新酿的梅花酒找个地儿埋上一埋。”
找人办事可是要送礼的,更何况是这种体力活,云归可不做这赔钱买卖。
被云归索取报酬的虞容无语地将剥了一半的栗子推过去,谁知人家根本看不上。
这报酬并非是自己想要的,云归也不为难自己,非常积极主动的去争取。
于是好端端坐着剥栗子的虞容就这样被云归闹了又闹。
“夫人,孟嬷嬷说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侍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来了。”虞容扬声应了句,顺势抬脚踹了踹压制在自己身上的人。
占足了便宜的云归让人拉起来整了整衣裳,晃悠悠地跟在后面一道去了。
虞容到时,发现来的不止她一人。
杜夫人,云归二叔父二婶婶,还有许久未见的三伯和三伯母,以及还有坐在老夫人另一旁虞容未见过的的妇人。
云归带着虞容行了礼,坐在了尾巴处。
见人来齐了,闭着眼睛捻着佛珠的老太太睁开眼,淡声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情宣布。”
昨夜宿酒,今日依旧昏沉的云延敬吊儿郎当道:“娘有什么事不能差人送个口信?还要叫一大堆人来。”
老太太锐利的眼光射向皱眉做相的逆子,严厉道:“你若是不想听,现在出去!”
严厉的声音可算是换回了云延敬些许神智,连忙坐直,谄笑:“娘你说你说!”
老妇人不再去看那不成器的东西,全部叫众人过来的原因:“我想许久,老二,老三都成家了,各个都有一大家子,老三早些年便搬了出去,老二还留在府中,全靠老大媳妇儿掌管这偌大的云府也有些不妥,所以今日叫你们过来,说一说分家的事情。”
听前半段,白薇以为老太太终于要将杜夫人掌家的权利分出一半来,哪想到后半段便是提了分家,这怎么行?
白薇率先不同意:“娘,你可别犯糊涂啊!我们都是云家一份子,这若是分家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了!”
“笑话?”老太太微眯双眼,冷声道:“这些日子让外头人看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突然被凶的白薇不解,又有些委屈:“别人惹娘你不高兴,找我撒气做什么?”
老太太冷笑:“怎么,不请自到去人家苏琼府上作威作福的人是我吗?”
没想到这一桩小事能传进老太太的耳里,白薇第一反应便是恨恨地瞪了眼一旁坐着不出声的杜夫人。
“你瞪竹茹作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将白薇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老夫人再次警告。
才坐直没一会儿又懒散起来的云延敬见他娘不依不饶的说责他媳妇,平时也就算了,今日云归这种小辈还在,不满地出声护人:“娘,你少说两句,薇儿也是您儿媳!”
云延敬不出声还好,一出声老太太的炮火就冲向他:“听说前些日子你对外头的人说,宫里的御酒御膳,我们云府多的是?甚至不屑?!”
从进来便垂眸喝茶不参与的三伯父云延青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看向云延敬:“二哥!什么话可说什么话不可说,你难道不知道吗?”
自己理亏的云延敬对上老太太的怒火下意识的怂上三怂,但却突然被云延青质问,那点高傲的自尊瞬间压过了对严母的害怕,拍桌子道:“我如何行事轮不到一个妾生子来教我!”
在出身上被压了的云延青咬了咬牙,平日里对云延敬一让再让,但此刻却想争上一争:“我是妾生子,我不懂事,难道二哥就懂事了吗?二哥难道不知道阿归还在朝中当职吗?”
因为云延觉对于所有弟弟都是同等对待的,所以幼年时云延青几乎都在云延觉庇护下长大的。
所以对于云归这个大哥的唯一的孩子,平日里云延青不会刻意去靠近,但关于云归的消息云延青始终关注着。
云延敬嗤笑,鄙夷道:“这又关你何事?”
“好了!”上头的老太太拍了拍桌子,按下两人即将起的争执。
“分家是既定,今日叫你们来过是告知一声”
老太太锐利的双眼扫视一圈,落在云延敬身上:“还有,云延敬,过来同秋夫人道歉。”
秋夫人就是云延青的生母,此时正坐在老太太旁边。
云延敬咬了咬牙,那三个字终究是说不出口,但趋于老太太常年累积的威势也不敢甩手就走。
“我和老爷子的东西,全部分成三份,老三早已搬出府去,便再从我私库拿一份出来贴补,剩下的老大和云归挣回来的东西,由他们自己保管,其他人务要肖想!”
就这样,云家是泥腿子起家,家中话事权最大的便是老太太,所以老太太一锤定音,再多的反驳之语都被按了下去。
云归和虞容好似是来看热闹般,从头到尾只是静静的看着。
老太太累了,开始赶人,赶人前又敲打了一番:“要是自己有本事,便不要借小辈的名头,倚老卖老给小辈惹事!”
言外之意说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听得懂的那人已满脸涨红,甩袖而去。
所有人都走了,但秋夫人却被留了下来。
老太太语气没了刚才的严厉,还算温和:“过不了了多久怕是要生事,你此番回去,挑个日子把孩子带走吧。”
秋夫人一辈子都长在后宅中,对政治并不敏感,听老太太这一说,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不少,声音有些发慌:“带去哪儿?”
老太太望着门口,冬日的阳光倾泻下来,浮沉在空气中游动。
“躲远些吧,若是真出了意外,你那一脉便是云家最后的血脉了。”
至于云延敬,他早已而立,若是看得懂情势,便再帮他一把;若一把年纪了依旧糊里糊涂下去,那便这样吧。
骨肉血亲也不能让老爷子拼了一辈子,老大费心又护了一辈子的云家给毁了。
老夫人垂眸,眼底满是决绝。
确实不太会写冲突[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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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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