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得像口密不透风的铁箱。林岚站在白板前,指尖重重戳在“孙志国自杀案”几个字上,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现场的布料纤维送去省厅复检了,我不相信一个看守所的在押人员,能接触到军用级别的特制布料。”
“林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护着那个贼?”副队长老王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监控拍不到第二个人,除了夜枭还有谁?她杀了孙志国,就是为了灭口!”
“证据呢?”林岚抬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除了那片来路不明的纤维,还有什么能证明是夜枭干的?孙志国胃里的镇静剂,成分与五年前‘蜂巢’组织使用的完全一致,这一点怎么解释?”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蜂巢”这两个字像块冰,扔进滚油里,炸得所有人都噤声。那是警队内部的禁忌,十年前经手过相关案件的人,不是殉职就是提前退休,林岚的父亲林建国就是其中之一。
“林队,”小陈小心翼翼地开口,“省厅那边回了消息,说那种菱形刺绣的牛仔裤,三年前确实给某支特种部队做过一批,但后来因为工艺问题召回了,市面上流传的很少。”
林岚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浅浅的印子。特种部队?凌玥怎么会有这种裤子?是“蜂巢”故意栽赃,还是……她本身就与这些隐秘势力有关?
“我去查这批牛仔裤的流向。”林岚拿起外套,金属警号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准给夜枭定案。”
城郊的旧货市场里,凌玥正蹲在一个摊位前翻找旧相机。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T恤,牛仔裤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脚踝上沾着点泥,看起来像个淘货的大学生。
“小姑娘,要找什么样的?”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眯着眼打量她。
“要能拍夜景的,镜头得老款的。”凌玥指尖划过一台1980年代的胶片机,眼角的余光却瞥着斜对面的修车行——阿武的据点。刚才她收到阿武的暗号,说有人在附近盯梢。
“蜂巢”的动作比她预想的快。孙志国一死,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把脏水泼到她身上,甚至开始监视她的行踪。这只能说明,孙志国知道的事,比那封辞职申请更重要。
凌玥付了钱,拎着相机盒子慢悠悠地走过修车行,装作看橱窗里的零件。阿武正趴在一辆旧吉普的引擎盖上,手里的扳手敲得“当当”响,节奏很特别——三短两长,是他们约定的“有紧急情报”。
走到街角的垃圾桶旁,凌玥假装扔垃圾,手指飞快地从垃圾桶内侧摸出个卷成细条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昨晚去了看守所,穿深色风衣。”
□□,市公安局副局长,林岚的警校恩师,也是当年0806案的复核组成员之一。
凌玥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碎,味道像砂纸。她想起林岚警校毕业照里,站在她身边的□□笑得温和,手搭在林岚的肩膀上,像个慈爱的长辈。
如果□□是“蜂巢”的人,那林岚这几年在警队的顺风顺水,到底是靠实力,还是被刻意安排的结果?这个念头让凌玥的胃里一阵发紧。
她拐进另一条巷子,脱下沾着泥的帆布鞋,从鞋跟里摸出个微型U盘——这是她昨天潜入孙志国的私人仓库找到的,里面是些零碎的转账记录,大多指向一个海外账户,户主名字是个化名,但转账附言里反复出现“梅”字。
白梅。凌家老宅的白梅。
林岚坐在省厅档案室的电脑前,屏幕上滚动着三年前那批特种部队牛仔裤的流向记录。大部分都标注着“销毁”,只有五条的记录显示“遗失”,领用人一栏写着“□□”。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当年负责过特种部队的后勤保障,有机会接触这批裤子。如果那片布料纤维是他放在孙志国指甲缝里的……
“林岚?”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岚猛地关掉页面,回头看见□□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听说你在查孙志国的案子,过来看看你。”
“李局。”林岚站起身,警服的袖口被她攥出了褶皱,“您怎么来了?”
“刚从医院过来,你爸情况好多了。”□□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笑容温和,“他还念叨着让你别太累,有些案子……该放就放。”
林岚的目光落在他的风衣上。深灰色,袖口有细微的磨损,和阿武描述的“深色风衣”完全吻合。“您昨晚去看守所了?”
□□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是啊,孙志国死得蹊跷,我去看看情况。怎么了?”
“没什么。”林岚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寒意,“就是觉得您太辛苦了。”
□□走后,林岚立刻重新打开记录,放大领用人签名的扫描件。那签名模仿得极像,但在放大镜下能看到,“国”字最后一笔的收锋处,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弯钩——这是□□绝不会有的笔误,他教过林岚,写字要“横平竖直,见锋见骨”。
是模仿的。有人盗用了□□的名义领走了裤子,或者……是□□故意留下的破绽?
傍晚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把城市浇得一片模糊。林岚开车路过城南孤儿院时,鬼使神差地停了车。
院子里的孩子们正在老师的带领下收拾玩具,新建的教室里亮着暖黄的灯。林岚想起上次来,院长说这些钱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士”捐的,说这话时,院长眼里的感激不似作假。
她刚要开车离开,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孤儿院后门溜出来——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裤脚卷着,正是凌玥。
凌玥显然也看到了她,却没有立刻逃跑,只是站在雨里,任由雨水打湿头发。两人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对视,雨幕像层磨砂玻璃,模糊了彼此的表情,却挡不住空气里的张力。
林岚推开车门走过去,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警服。“孙志国是不是你杀的?”
“你觉得是就是。”凌玥耸耸肩,语气轻佻,眼神却很认真,“就像你觉得,你那位恩师是好人一样。”
林岚的拳头猛地握紧:“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凌玥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扔过来,林岚接住发现是枚风衣纽扣,深蓝色,上面有个极小的“蜂”字印记,“昨天在看守所外捡到的,不知道是不是你恩师掉的。”
林岚的呼吸骤然停滞。这枚纽扣的款式,和□□今天穿的风衣完全一致。
“还有这个。”凌玥又扔过来个U盘,“孙志国藏的,你爸的名字在里面出现了七次,和海外账户的转账时间,正好对应0806案的关键节点。”
林岚捏着U盘的手指在发抖。她一直以为父亲是被胁迫的,可如果他真的收了钱……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凌玥突然走近一步,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下滴,“你爸当年没递辞职申请,不是因为胆小,是有人用你的命威胁他。”
林岚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你爸的旧病历里看到了。”凌玥的声音压得很低,“2015年12月,你急性哮喘发作,住院时用的药被换过,里面掺了会诱发过敏的成分——正好是你对白梅花粉过敏的那种。”
林岚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她记得那次住院,确实差点窒息,医生说是“罕见的药物反应”。原来不是意外。
“是‘蜂巢’干的。”凌玥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警号吊坠上,“他们知道你是你爸的软肋,就像现在,他们知道孤儿院是我的软肋一样。”
林岚突然明白过来。孙志国指甲里的布料纤维,根本不是为了栽赃凌玥,而是为了引她来查,引她发现□□的嫌疑,最终让她和父亲反目,让她在警队孤立无援。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岚的声音有些发哑。
“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凌玥后退一步,转身要走,“对了,你爸枕头下藏着个录音笔,密码是你的生日。”
林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手里的U盘和纽扣像块烙铁。她突然想起父亲病房的床头柜,确实有个不起眼的黑色录音笔,当时她以为是用来听新闻的。
医院的走廊比白天更安静,消毒水的味道里混杂着雨水的潮气。林岚轻轻推开父亲的病房门,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头柜上,那支黑色录音笔反射着微弱的光。
她走过去拿起录音笔,指尖在密码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0713。
“嘀”的一声,录音笔解锁了。里面只有一段录音,是父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对话,背景里能听到雨声,和今晚的很像。
“……振海是被冤枉的,那份机密文件是伪造的……”是父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建国,求你照顾好玥玥,她是凌家唯一的种了……”
“老林,你这是在犯法。”陌生男人的声音很沉,“窝藏嫌犯家属,是要扒警服的。”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父亲的声音带着决绝,“当年我没能护住他,现在不能再让他女儿出事……你告诉玥玥,白梅树下埋着东西,等她能保护自己了再挖……”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林岚握着录音笔的手在发抖,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原来父亲不是被胁迫,是主动保护了凌玥。原来他和凌振海的情谊,深到可以赌上自己的一生。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了,打在玻璃上“啪啪”作响。林岚擦干眼泪,刚要把录音笔放回原处,就看见窗外闪过一个黑影,正趴在对面楼的天台上,手里举着个长焦镜头,对准了父亲的病床。
是狙击手。
林岚猛地扑过去按下床头灯,同时将父亲往床底下拉。几乎就在灯灭的瞬间,“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击穿玻璃,打在墙上,溅起一片水泥碎屑。
“小岚……”父亲被惊醒,声音里满是惊恐。
“爸,别怕。”林岚从枕头下摸出父亲藏着的旧手枪——那是他当年的配枪,一直没上交,“有人要杀你。”
她扶着父亲躲到墙角,目光扫过窗外。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但林岚知道,这只是开始。
录音笔还攥在手里,滚烫的,像凌玥刚才扔给她U盘时的温度。林岚突然明白,从雨夜初遇开始,凌玥就不是在跟她玩猫鼠游戏,而是在一点点把她从被精心编织的谎言里拉出来。
只是这真相太过沉重,带着血和牺牲,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岚握紧手枪,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和凌玥,或许真的别无选择,只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对抗这庞大而黑暗的漩涡。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医院对面的巷子里,凌玥正靠在墙上,捂着被弹片划伤的胳膊。刚才她看到狙击手时,想都没想就开了一枪打偏了对方的瞄准镜,现在整条胳膊都在发麻。
“真是个傻子。”她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居然真的信了我的话。”
雨还在下,把巷口的血迹冲刷得越来越淡。凌玥看着医院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的红光在走廊里闪烁,像极了多年前凌家老宅着火时的样子。
她知道,从今晚开始,谁都回不了头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