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缇娜,露缇娜……”
来自梦境深渊的呼唤,在混沌中虚无缥缈。
“坚持住,露缇娜!”
是谁?
“露缇娜!”
好吵。
“她……她醒不来了吗?”
我努力睁眼,迷迷糊糊中似乎见到了……上帝?旁边站着的天使是鲍里斯,一脸担忧。
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天堂?
不,似乎是找到了救助。
疼……
全身像被火烧般疼痛难忍,尤其是右腿,哪怕只是轻微地挪动一下,都好似有无数根针狠狠地刺入骨髓,痛得我想再次昏厥。
“……疼。”努力了半天,只能艰难地从干裂的喉咙中挤出一个词。
“太好了!醒了!基尼亚耶夫医生,露缇娜清醒了!”
话说,自己啥时候晕的?
哦……想起来了,那会儿鲍里斯背着我又走了一段路,后面实在受不了,就摸出几粒胶囊一口闷了,精神在药物的作用下亢奋了几个小时,可终究是强弩之末,刚撑到天亮就气力耗尽,昏死过去了。
还好运气不错,碰上游击队。
“露缇娜同志,你现在感觉如何?”上帝轻轻撑开我的眼皮,仔细查看一番后问道。
我向上帝竖起一根中指,表示自己还活着,但是痛苦万分。
“真糟糕,看来吗啡对你的作用不大。”变回医生的上帝同志摇头叹气。
“这是……哪里……”
“野战医院。”
“疼……”
“不能再给你注射更多的吗啡了。”
我欲哭无泪,转而无助地看向一旁的鲍里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又忍不住带着哭腔倾诉:“疼……鲍里斯,我疼……”
鲍里斯急忙握住我的手,“露缇娜,你要是觉得疼,就掐我……咬着我的手也行!”
“疼……”我抓着他的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指甲不自觉地陷入他的手背,可他却没有丝毫退缩。
又断断续续干嚎了一个小时,我实在哭不出来了,也麻木了,索性收拾好心态,把自己的脑袋放空,什么也不去想。
身体上的疼痛没减轻多少,肚子倒是饿了。我再次张开嘴,试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饿……鲍里斯……我饿……”
想吃点热呼的,最好是汤。
鲍里斯一脸心疼地看着我,“露缇娜,你想吃什么?”
“热的,汤。”
我想起了那晚和塔蒂亚娜少尉一起喝的肉骨汤了,还放了菌子提鲜。
“红菜汤可以吗?”
“嗯……”
又过了一会儿,意识越来越模糊。
·
『叮~』
混沌之下,黑白分明。
黑色里的【她】,血染白袍。
“……苏珊?”我不太确定地往前挪几步,却被透明的空气墙隔在中央。无尽的黑暗里,那抹血红如此刺眼,“苏珊,是你吗?”
【她】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珊,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焦急地问道。
【她】努力抬头看向我,声音虚弱而颤抖:“……疼。”
我心急如焚,拼命想要冲破那道无形的屏障,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分毫。
“苏珊,你坚持住,我们交接!”在她近乎绝望的眼睛里,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回答我的只有一句话:“露缇娜,好疼……”
『叮~』
·
我从梦境中惊醒,伸手掏出小药瓶,打开盖子数了数里面的胶囊,果然又少了几粒。
“露缇娜,怎么了?”不知道在旁边守了多久的鲍里斯关心道。
我举着小药瓶质问:“你是不是喂我吃下了里面的胶囊?”
“对,怎么了?”他不明所以地点头,“你昏迷后一直喊疼,短暂清醒过一次,让我打开药瓶喂你……对了,红菜汤,你还一口气喝完了红菜汤!”
“笨蛋!”我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该骂她笨还是骂自己混蛋,“呜呜呜笨蛋……那个不是我,是苏珊!”
“露、露缇娜,你、你别哭,我再去找点红萝卜、甜菜和牛肉……”鲍里斯手忙脚乱替我擦眼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孩子。
“臭小子,你不能这么哄女朋友,方法不对。”隔壁床一名年纪大一点的老兵开口,双腿截肢,正靠在床上抽烟,“这个时候你不应该离开,而是陪在小姑娘的身边说好话。”
对面床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接话:“想想伟大领袖的口号,我们要用意志战胜痛苦!”
他身上的绷带缠得比我还多,好歹我露出了个脑袋。
另一床瞎了只眼的年轻士兵笑了一声,嫌弃道:“别理他,这小子刚打了吗啡能得瑟。你昏迷的时候,他嚎得比所有人都大声。”
“巴沙,请不要让我在姑娘面前丢脸!”
“果沙,裹这么严实的你还担心脸丢了?”
“闭嘴吧,难怪你上学时总是挨女朋友的骂!”
“哼,你个没女朋友的家伙就酸吧!”
“那是因为姑娘们都爱我,为了不让她们伤心我才没有女朋友的!”
“瞧瞧,说的什么瞎话,塔莉娅的‘妇女之友协会’过来揍你的时候,还是我拉着你跑的!”
这两个家伙居然就这么吵起来了。
哈哈哈……好吧,原本emo的我也哭不出了。
“瞧瞧,小姑娘笑喽!”隔壁床的老兵抽着烟笑道。
我努力了,但还是压住嘴角的笑,就这么捂着肚子大笑出声。
“露缇娜……”我缓了一口气,不行,动作幅度再大点真的要扯到伤口了,“同志们,我叫露缇娜,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是帕维尔,您也可以叫我巴沙。”巴沙仅存的一只眼睛眨呀眨,“那家伙叫格奥尔,学哲学脑子学抽了。”
“你个苏卡,苏卡不列!”被裹成木乃伊的果沙动弹不得,全身上下只有嘴巴能动,“露缇娜同志,叫我果沙就好。巴沙你个混蛋,不也是和我一起学哲学的!”
我凑近鲍里斯悄悄问:“我昏迷的时候,也这么热闹吗?”
这小子微微一笑,眼神里的紧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温柔:“还好,果沙忍不住痛的时候会骂巴沙,巴沙从不还嘴。”
“呸,他那声音小得,听都听不见!”巴沙插话。
果沙反击:“我那是在背《列宁全集》!巴沙你就嫉妒吧,我成绩比你好!”
巴沙回敬:“但是你没有女朋友!”
两个家伙又你一言我一语打起嘴炮,路过巡视的医务兵让他们安静点,结果兄弟俩齐声回道:“我们在探讨人生的意义!”
趁他们吵得起劲,我问了一下鲍里斯任务的事。鲍里斯摇头说不清楚,但今天早上听到了第8集团军顺利从右翼合围调过到卢加方向的消息,想必戈尔布诺夫准尉他们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了。
“那么,有办法和准尉取得联系吗?”我问。
鲍里斯仍旧摇头,“抱歉,露缇娜,恐怕在卢加解放之前我们都无法离开这里。”
我理解地点了点头,自己现在裹得和果沙差不多,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移动的了。
“那你呢?”
“我和游击队一起。”
“……”
“怎么了露缇娜,你看上去不太高兴。”他看出了我的担忧,“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鲍里斯,你能不能……不要上前线?”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可笑,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退路呢,“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亲爱的露缇娜,别担心,游击队是后方作战,很安全。”他抹去我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也只有在游击队,我才能更好地守护你。”
前线,没有什么安全不安全之说,苏联的游击队战斗力强悍,建制军在前线冲锋时往往需要游击队的合围,大家都同样身处第一线厮杀。
我握住他宽厚的手,不愿放弃掌心里的温暖:“哪怕……战死?”
“放心吧,我会活着回来的。”他轻拍我的手背。
“可是鲍里斯,你会……你会……”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来到前线已然是一场赌博了,更何况真的要触及历史的生死——不,是鲍里斯的生死——我不想让他失去年轻的生命!
“鲍里斯,你听我说。”我收敛低落的情绪,竭力维持脸上的平静,“我看见了历史——你,会在26岁时死去,牺牲在卢加的解放战场上!”
“这是已经记录下的历史!”我的声音几乎在颤抖。
鲍里斯静静地听着,蓝色的眸子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也许吧。亲爱的露缇娜,”他笑得更加温柔,也更加坚定了,“我知道你担心,但我们必须相信彼此。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为了我们的祖国,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
他轻轻地擦去我脸上滑落的泪水,低声说道:“我相信你来自未来,那个世界一定是一个充满和平与繁荣的地方。在那里,科技飞速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显著提高,生产资料不再被少数资本家所垄断,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公平和尊严。”
“同志,我期待着那天的到来。”他微笑着说,“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献上自己的生命,赶走侵略者!而我们的英勇无畏,将让世界的剥削者、让所有的法西斯——都颤抖!”
“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与荣耀。”
心之所向,赴汤蹈火。
【切·格瓦拉说过:“因为我们来过。”】
·
二月的卢加,凛冽的寒风如锐利的刀刃,肆意切割着大地,湿寒的空气弥漫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一片肃杀景象。
为了对德军的卢加防线进行联合打击,苏军调动第8集团军对德集团军形成了包围圈。但随后不久,德国北方集团军额外支援了第12装甲师协助德第18集团军坚守河岸。
苏军的正面战场充满泥宁,许多士兵不得不在积雪和沼泽里一点点推着火炮前往战场,在敌人装甲师的支撑下军队的正面战场异常艰难、苦不堪言。
而随着苏联第59集团军的持续调动,我也见到了曾经的熟人们。
最先过来的,是涅斯托尔少尉和奥娜谢宁医生。鲍里斯的游击队接到游击司令部的指示与涅斯托尔他们的游击小队合并,形成了一支颇具规模的游击队伍,也就是那会儿,他们知道了我受伤的消息。
我把分别后自己的经历和医生同志简述一遍,也说了一下苏珊之前的表现。但谈及最近几天,却不了解毫无动静的苏珊发生了什么事。
奥娜谢宁略微思索一番,问:“你是说,苏珊自己主动吞下胶囊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而你尽管受伤严重,却不用承受任何身体上的痛苦?”
我点头:“是这样的,所以我怀疑是苏珊替我分担了痛苦。”
一旁的涅斯托尔见鬼似的看着我,“你没说谎吧露缇娜,苏珊从未对人表露出友善。”他在观察我,试图找到我“说谎”的破绽,“这个疯子可是连自己都能伤害的人,我不相信她良心大发了。要知道她出逃时放的那把火,可不带一丝犹豫的!”
“她放火了?”我问。
少尉点头,“对,拿自己做诱饵,蓄谋已久。”
“伤亡如何?”
“发现及时,只是实验室被毁,烧死了几只乌鸦。”
“这就是证明。涅斯托尔少尉,依您对苏珊的了解,如果她想大开杀戒,很难吗?”
对方摇了摇头。
我认真道:“苏珊虽然行事乖张,却有自己的一套社会原则,只是这套原则不被主流所认可。”
“……所以?”他挑眉,不耐烦问:“我们争论这个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因为苏珊并不是十恶不赦的疯子!”我看向奥娜谢宁,“医生,你能救救苏珊吗?”
苏珊才是原主,我只是来自未来的寄生虫,因为得到宿主的收留才可以苟活至此。
我是想回家没错,但我更不想让苏珊就这么死去。
“抱歉,露缇娜。”奥娜谢宁摇头,“你……不,你们的经历很神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抱歉,亲爱的,我当初确实参与了对苏珊的观察,但那时的我只是一名实习生,知道的不多。”
“可是,医生,你给了我唤醒苏珊的胶囊……”
“只是因为愧疚。露缇娜,旁观也是一重伤害,我为自己的冷漠感到抱歉。但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皱眉:“医生,你什么意思?”
奥娜谢宁垂下脑袋,不敢再看向我:“抱歉,能救苏珊的只有苏珊。”
·
奥娜谢宁的话让我纠结一整天,晚上鲍里斯回来时,我跟他说了这件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问道:“亲爱的,你喜欢苏珊吗?”
喜欢吗?
谈不上讨厌吧。但非要说喜欢,也有点牵强。
“我不知道。”我摇头,“但是鲍里斯,我不能让苏珊消失。”
“如果苏珊苏醒的结果,是以你的消失为前提呢?”他突然神情紧张地问道。
“那我选择消失。”
我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让鲍里斯在紧张中更多了一份震惊。
“为什么?”他的眸色越发立暗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露缇娜,你舍得我吗?你不是要回家吗?我们还没去过列宁格勒!”
“本来就不属于我。”
我承认自己有私心,我一点也不想看得这么开,甚至想占有苏珊的身体就这么贪婪地活下去。
但是,我不能。
我亲爱的妈妈自小就教给了我社会的真善美,尽管社会并不全是美好。更值得在意的是苏珊对我的态度,她甚至愿意替我生孩子!
【“吵死了。”】
……嗯?
【“闭嘴,我还没死。”】
哎?
苏珊!
鲍里斯困惑:“露缇娜?”
我欣喜若狂抱住自己,欢呼雀跃:“太好了,太好了!”
【“……”】
“鲍里斯,她还在!”太好了,一直缭绕的死气沉沉消失了一大半!
但鲍里斯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露缇娜,我想和苏珊谈一谈。”
“好啊,你要说什么,我转告她。”我咧出灿烂的大白牙。
“我是说,我和苏珊,单独谈一谈。”
“……”
『叮~』
失去意识前,我听到苏珊说:“好啊,谈一谈。”
【小知识】
苏联游击队跟正规军差不了多少了,有游击司令部统一指挥,拥有20k 45mm反坦克炮,T60 ,T70,Bt-7,PTRD反坦克步枪,有些甚至能呼叫空军,在敌后建造机场供TB-3运输机等各种飞机起降。这些游击队的存在,不仅极大地增加了德军占领地区的占领成本,而且还能够配合前线部队进攻。
[狗头]
————
切·格瓦拉:“我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学校和医院,会提高你们的工资,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爆哭]每回看到切格瓦拉的剪影,总是很想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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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19 我们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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