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道:“我压根不认得,怎么知道是这好东西,要知道我就背个筐子去把那树上的全打下来。”
这时那对情侣才从大门走进来,小鸣一脸不高兴,径自回房间去了。白白跟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坐着,于是舒清说:“这是核桃呢,明天咱们去多捡些。”
白白只微微笑了笑,小声问老川:“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老川掏出一包递给他,笑道:“想抽就拿。”
白白不熟练地点起一支烟,只盯着桌上正随风摇晃的格桑花默默出神。于是老川给舒清递了个眼色,两人溜进厨房。老川问:“怎么了?这小两口吵架啦?”
舒清摇头:“不知道啊,这俩不知道闹什么别扭,刚出门我就觉得不太对,整得我跟他们走了一趟,浑身不舒服。”说罢又想起那院子的事,于是问老川是否知道。
老川道:“那是人家自己的院子。我听说那家里的老人家去年去世了,老人家有两个儿子,一个三十多岁,一直在上海工作,混得还不错,另一个在蓉城上学,学美术的,如今好像也毕业了。两兄弟准备在山里开个工作室呢,具体做哪一类我倒没问清楚,也或许是人家讲了我给忘了,反正搞艺术的。”
舒清一听是搞艺术的,十分感兴趣,问道:“开工作室,干嘛不在城里开,运营起来也方便,来这山里怎么接业务呢?”老川道:“这个我倒不清楚,人家的事也与我们不相干。不过老板聊起过,说是和那家大哥聊过一些商业上的事情,准备搞合作呢。”
舒清还是好奇,又问:“什么样的合作?”老川附在她耳朵边,笑说:“那自然是共享客源的合作,往后你就懂了。”话至此处,老川看了眼时间说:“去叫苏姐来帮忙,今晚咱们整点好吃的。”舒清不再追问,叫了苏姐后自跑到大客厅里翻起小说。
晚上是吃牦牛肉火锅,老川取了院子外面一个废弃的陶花盆,用铁丝做了一个网格铺在花盆底下,又在花盆底下放了一个铁盘子,便充炉子作用。铁锅里装了已经炖得软烂的牦牛肉架在炉子上,浓汤翻滚,咕嘟咕嘟冒着阵阵带香气的白烟。四周摆着几盘地里薅的蔬菜,预备等会烫着吃,酱料也是天南海北的口味都有照顾到,芝麻酱、辣酱等一应俱全。
白白不知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到吃饭时,两个人又像是和好了的样子,有说有笑地自屋里走出来。吃了汤锅,浑身暖洋洋的极是舒服,于是几人在大客厅里摆起麻将桌。因白白和小鸣并非川渝人,对四川麻将并不熟练,老川打着十分无趣,便朝舒清丢了个眼色,两人配合着结束了牌局。
白白和小鸣一人择了张沙发躺着,不发一言。舒清眼瞧着又是下午的情形,赶紧溜出来,搬了张椅子和老川安静地欣赏起夜景。院子里此时已熄了大灯,只有屋子脚下的灯亮着照路。月色明亮,照出对面大山的轮廓,星辰却因此暗下去。
大客厅里传出低低地争吵声,小鸣问:“你一定要去拉萨?”
白白动了气,说:“每次你都这样,我做了所有的计划,你从来不当回事。我是狗吗?你让我做计划就做,你让我干嘛就干嘛!你从来不问我的想法,我是不是愿意,我想不想!”
小鸣已是带着哭腔,问他:“所以她是凡事以你为中心的吗?”
老川和舒清对视一眼,竖着耳朵听起来。白白却说:“我不跟你扯这些。”说完从屋子里气急匆匆地回了房间,舒清起身准备去大客厅看看小鸣,却被老川一把拉住,低声说:“别管闲事!”
舒清想着这确实也是人家的私事,只是左想右想都觉得生气,索性回房间睡觉去。因心里存了怒气,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夜里一点多,一头从床上坐起来翻箱倒柜地找起助眠药。却是怎么也没找到,才想起前两天因客人问她要,便拿了放在前台了。
推开门却发现小鸣独自坐在院子里抽烟,她静静地注视着台子上摆着的几盆花草,月光白白地照在她乌黑的头发上,烟雾飘飘晃晃,消散在夜色中。见舒清出来便朝她招手,温柔一笑说:“来坐着聊聊天。”
舒清一时随着她的声音平静下来,问她:“喝点吗?”小鸣点点头,舒清从吧台处开了两瓶老挝黑再过来坐下。小鸣说:“想必你们在外面都听到啦。其实不是我不愿意去拉萨,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出来旅行,我当然是尊重他的计划的。只是我心里很矛盾,我既想和他多呆几天,又觉得这样的留恋毫无意义。”
见舒清听得一头雾水,仿佛自嘲般笑了笑,解释道:“我们在出来旅行之前,就决定旅行结束,我们的关系也结束。于是我让他做旅行计划,他给我拿出个西藏一月游来,我有想过是不是他也想和我多相处一段时间,好向过去六年时间里所有的美好告别。只是你看我的状态,我常常不高兴,我感觉我的状态正在毁掉我们最后一次旅行,也在毁掉之前的所有美好。于是我说,我们在这里呆两天就回北京吧。我知道这样做他会很不高兴,但我没有办法,我一想起过去的事情,还有即将到来的结局,就无能为力到崩溃。”
小鸣熄灭烟头,仰头喝了一口酒,说:“这酒真苦,但苦得还挺好喝。”
舒清问:“是因为她吗?”
小鸣想了想,说:“她?她只是一部分原因吧。我和白白经常闹分手,最严重的一次,那个女生出现了。那时候我和白白都是单身状态,所以他和谁在一起,干什么,其实与我并不相干。我们只是这么反复拉扯着,想爱,又感觉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后来我们和好了,原本都决心要好好过日子,不想那个女生给白白发信息,碰巧被我看到。白白其实在和我和好之后,就已经和那个女生断了联系,只是当时我们生活里还有别的事压在一起,所以爆发了。”
“我是北京人,白白是广东人。我们大学的时候认识、在一起,他为了我留在北京。白白家里条件不差,父母准备了钱说,如果他非要留在北京,就在北京买个两居室,只是房贷需要我们两个年轻人自己还。本来我和白白觉得没什么问题,我父母那边却不同意,他们还是希望我能找个北京人结婚。我们因为这些事发生过无数次争吵,好几次从白白嘴里,我能感觉到,他家里人其实也希望他能回到家乡。”
舒清问:“就不能再拼力争一次吗?两个人既然心在一起,我是说,你们相爱,有什么不能克服呢?”
小鸣笑了笑:“太累了。分分合合无数次,不仅我自己开始感觉到疲惫,有时也能从他眼里看见许多无奈的妥协。也或许我不够爱他吧。我不是只有柴米油盐就能过生活的人,我的人生,有文字,有音乐,我渴望着一个能读懂我灵魂的人。即使生活苦一点,但至少心灵是快乐的。”
舒清说:“或许是因为你从小便吃喝不愁,所以更多追寻精神上的东西。”
小鸣点点头:“你说得对,但我没得选。正如你看这些出生在山里的人,他们也没得选一样。我没有办法强压住我内心深处的渴望,说服自己去和一个不懂我的人过一生。我和白白之所以能在一起那么久,无非是因为我们有许多共同经历的事情,但并不代表我们的人生目标是同一个,所以我们只能相互陪伴走这一段路。”
风渐渐大起来,吹得台子上的花草啪嗒啪嗒地摇晃着,舒清盯着那飘摇的花朵,想起从前的旧事。小鸣递过一支烟给她,问:“怎么了,戳到你的伤心事了吗?”
舒清笑着摇头说:“只是你刚刚那一番话突然解开了我心里的一个疑团。”
小鸣问:“是北京那段故事吗?”
舒清道:“对,那时候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凡事都想认真做到最好。只是我与同事的工作节奏并不那么合拍,所以我每天都焦虑到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前男友劝我离职,我却说要先跟老板聊一聊,因为是越级,前男友并不赞同我这么做,还说我多管闲事。我是个容易松动的人,听他这么说,我便怀疑自己是不是坚持错了。不是我的做法错了,而是我坚持想把事情做好的这个想法错了。我怀疑这个。”
小鸣想了一会说:“你的意思是,他是在遵循社会规则,你却是在遵循内心?”
舒清点点头:“所以我也常常在想,我们是不是不合适。但我们分开后,也遇见过一些人,我总是会想起他,又觉得我和他是很合适的。刚刚听你讲完那番话,我才明白,我们的人生目标不一致,或许只能走这一段路罢了。”
这一夜,两人直聊到三点多方才睡去,椅子边零散倒着十来个酒瓶子。第二天舒清睡到下午一点多才捂着头爬起来,苏姐见她那痛苦的模样,轻声说:“我早起就见那一堆酒瓶子,你一个人喝的?”
舒清摇摇头说:“不是,还有小鸣来着。”
苏姐心疼道:“两个孩子平时多注意身体,那酒有什么好的,没完没了地喝。”说完去厨房端了一碗米汤出来,“快喝点热的,我去给你熬点粥?”
舒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等会兑点米糊喝了就行,小鸣他们出去啦?”
苏姐说:“是呢,中午吃过饭就出去了。昨天我见小鸣虽然总笑,但眉头总有化解不开的心事,今早见到感觉她整个人才是真的放松下来了,小两口开开心心地去转林子了。”说完还是回到厨房给舒清煮了碗粥,只说,“下次再喝这么多酒,你就自己饿着!”
舒清一脸憨笑,只说谢谢苏姐。这时一个男生自大门走进院里,见两人正在说话,便轻声问:“不好意思,我来拿切木头的机器。”那人自阳光底下站着,舒清也没太看清,直到人走近了,舒清才一脸惊喜地喊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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