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雨季,阳光慵懒地在这中午时分让城市升温。路上行人寥寥,时有微风拂过,吹得园区大门顶上一串串沾满灰尘的假绿叶飘飘荡荡,穿过它们落到石板上的阳光亦随之波动。舒清提着街对面随便买的两枚蛋糕,急气匆匆地穿过正随风悠然的一切。
“那些混日子就能挣钱的工作我为什么找不到啊?”舒清盯着走在她前面那个正随阳光清风脚步悠然的男生,心里如是想。因出神没注意脚下,她踢到一块旧房改造时锯掉后没有磨平的铁桩,“哎哟”一声便扑向大地的怀抱,手里的蛋糕也从袋子里掉出来摔得稀烂。
一时间,舒清看着那两块被当作午饭的蛋糕,心里又气又委屈。膝盖磕在地上的一点点疼痛仿佛被无限放大,大到甚至都没力气支撑她再站起来。她动了两下,把头埋进胳膊里,憋了一中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就这么安静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你还好吗?”原来是那个男生听到舒清那声惊呼,回头见人已经摔下去。四下里没有别人,扶不扶的问题在年轻人身上体现的是照顾对方面子,而非是否碰瓷。本想等她自己爬起来,没想到等了一会还趴在那,才觉得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于是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如是问。
话音刚落,舒清便抬起头来,目光对视的瞬间两个人都惊了。
“你也不小了,摔个跤,碎两块蛋糕,哭成这样?”男生一脸不可置信,说完此话又觉不妥,便伸手准备扶她。没想到舒清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连蛋糕也顾不上捡,小声地嗷嗷呜呜着便跑了。
舒清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能再见到李君。曾经无数次她辗转难眠,只想的是第二天就要抛下一切去找他,可当日光散落梦醒之后,她又平静下来,机械地汇入上班的人潮中。
舒清仿佛丢魂般回到公司,所有事情做完,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索性到公司外的庭院里坐着晒太阳。庭院中间有一个小池塘,池塘上放置着几座假山石,石上生长着稀稀拉拉的几株植物。有不相熟的同事正站在池塘边抽烟,时不时施舍给塘子里久未进食的鱼群一点烟灰,尽管此人安的不是啥好心,却也受到了大批饿鱼们的拥戴。
不安好心的岂止是人,就连这阵阵微风也开始作妖,带着丝丝清幽的木香飘进舒清的呼吸里。因寻木香而飘摇的目光,终于向上看去。李君靠在二楼的铁栏上,正悠然自得地抽着烟,身后的玻璃门敞开,隐约可见几排木架子,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小物件。
人在自己觉得尴尬、不自信的时候,看别人什么动作都觉得是嘲讽。李君不过是扯着嘴角微微笑了一下,舒清却拉下脸,同时也红了脸,扭头走进办公室。
话说舒清工作的地方,是一个由旧小区改造出来的新旧文化相结合的综合办公区。在整个园区里,分别安居着一些创业公司、文化艺术工作室等。办公区域中间修筑成一座微型园林,虽不至于像正儿八经的园林那样移步易景,相比高大的写字楼来说,却也别有一番自在与宁静。
舒清便是看中这一点来的这家公司,只是凡事有好便有坏,景美事烂,两相对冲,终究还是平平凡凡的生活。因公共区域较多,舒清的工位又恰好被安排在靠着玻璃的一排,玻璃外面便是一条公共过道。也就是说,李君所在的二楼,必从舒清面前的过道经过才能到达。
说回舒清回到座位上,却久久不能平息,源于那砰砰跳动的心脏,狂得几乎是想对这具躯体造反。正平反之际,却见李君悠闲地自玻璃前走过,舒清捂着胸口“啊”地一声向后瘫在座椅上,嘴里念到:“你想让我死。”
同事小马哥扭过头问她:“啊?咋了?谁想让你死?你脸好红啊,你咋啦,还好不?”
舒清摆摆手,“没事没事,说甲方呢。”
“你看到啦,我也觉得好烦啊,非要我们去隔壁城市开会!”
这之后,倒是再没怎么见到过。原来是走道尽头右转有一扇通往外面的铁门,从那里也可以直接到达二楼。
舒清生着闷气,工作时看谁的嘴脸都比往日要丑陋上几分。于是在无意义的工作和不负责的同事的双重折磨下,舒清请假回山里去了。
山里天气顶好,树叶金黄布满山岗,小溪潺潺而过,抚平尖锐的石块。舒清牵着狗慢悠悠地走在大太阳底下,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直把狗的眼睛都走红了才舍得停下来,就坐在溪边安静地晒着太阳。那狗虽不太情愿,但也不敢乱喊,只默默坐在岸边的鹅卵石堆上。
虽已是深秋,但在太阳底下走久了也热,舒清便将鞋脱了,双脚踩进冰凉的溪水中。那水流淌着,四下静谧无声,只有风偶尔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当然,还有狗时不时不情愿地呜咽两声。
舒清又思索起工作和李君的事情,思绪飘飘荡荡又牵引她回到往日的美好中。那时她也在山里,就这么望着两山之间的河谷,静静思索生命中诸多未解,却又不值一提的琐事。
只是左思无奈右想也是无奈,好在自然的力量总是能疗愈身心。在这舒爽的自然之境中,所有坏掉的情绪通通交给流动的水和风,彻底净化掉。
“诶,你...”身后响起一个男生的声音。
“汪!”狗立马站起身朝来人喊叫。舒清回头准备拉住狗绳,却见来人是李君,旋即松掉狗绳,嘴里说:“莽哥,咬他!”
狗虽站着未动,却把对方吓得连连后退,大喊:“你良心让狗给吃啦!”见狗并未执行舒清的指令,便大着胆子往前两步,没想到这没良心的狗,竟摇着尾巴去蹭那男生的裤子。他挠挠狗的头,又蹲下帮狗顺毛,时不时撇两眼再次红了脸的舒清,嘴里哈哈大笑,好不尽嘲讽之意。
“这次你咋不跑了?”李君看了眼舒清晾在石头上正往下滴着水的脚,笑得越发的不要脸。
舒清倒是想,只是脚没干,狗也在他手里。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复又回头盯着跳跃的溪水。李君走到舒清旁边的一个大石块也坐下来,那石块因比舒清所坐的要高出小半,加上他长得又比较高,坐在她旁边遮去了她大半的阳光。
“我去问了...”
“你挡我光了,换个地方坐。”舒清不满地说。
“你可真是个人啊。”话虽如此说,李君还是挪到另一块石头上坐着,“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叫李君,学美术的,现在是个木工。”见舒清无甚反应,干脆拿起手机做打电话的姿势,大声说:“喂哥!我喜欢上一个傻子!”
“你才是个傻子...”话一出口,舒清觉得不太对劲。李君又笑起来,仿佛河面上多了一群鹅,他捂着肚子,嘴里还是“鹅,鹅,鹅”地笑:“开玩笑的,你不是傻子。”
“那还差不多...”
“我也不喜欢你。”
“你嘴让屎给糊了啊?”舒清恼火起来,怒视着他。
他还是笑得不行:“哦?你想让我喜欢你?”
舒清一时语塞,好在脚已经干了。穿上鞋准备走,却见那狗绳正死死攥在他手里,狗也乖巧地蹲在他脚边,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来回盯着两人。
“把狗还我。”
李君攥绳的手往后一藏:“不!”
舒清伸手便想抢,李君一掌按在她脑袋上往后推:“这样,你陪我回家吃饭。”
舒清挣脱他的手,气鼓鼓地说:“不,我今晚要去一个姐姐家吃饭。”
“说起来你可能不愿意相信,你说的那个姐姐,正是我嫂嫂。”
“鬼才信你。”舒清撇嘴,还是伸手要去抢那狗绳。李君不再逗她,把狗绳丢给她:“爱信不信”,说罢便走了。
不说还好,一说倒整得舒清有点期待。倒是听妈妈讲过这个邻居陈然家有个弟弟跟自己同年的,只是自从山里买了这套房子后,舒清总共也就来过两次,这是第二次,自然也就没有见过面。
晚上到陈然家后,舒清先是小心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见到李君,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还有点小失落。陈然见她站在一排木制玩具旁出神,介绍说:“这是我老公和他弟弟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很美吧。”
舒清这才仔细看了那些摆件,雕刻得细致又精巧。那些木头正散发着丝丝清幽的香气,飘进舒清的呼吸里,与那时节微风送来的木香一样。一时回忆翻涌,苦泛舌尖,她轻声说:“嗯,很美。”
这时大门打开,李君提着一袋东西走进来。陈然一看居然是一大盒蛋糕,笑道:“你一天有正事干不?买蛋糕做什么?”
“我今天过生日!”李君把蛋糕放在桌上,眼含笑意地看着舒清。陈然倒是又愣了一下,估计在心里算日子,算来算去发现确实不对,才说:“你不是前段时间刚过完生日吗?”
说罢转头向舒清介绍:“我弟弟,李君。”
李君立马殷勤地凑上来,便要与舒清握手:“你好你好,我们见过。”
陈然又介绍:“这是舒清,隔壁阿姨的女儿。”
李君笑得可不像个正经人了,年纪轻轻,笑起来眼睛周围全是鱼尾纹,活像个傻老头子,他连连说:“见过的见过的。”
舒清恶狠狠地捏住伸过来的那只因为长期做木艺而变得粗糙的手,咬牙切齿地说:“你好啊,李君。”
怎么会有这么爱笑的男孩子?自从出来工作后,好像遇到的所有男生都有一股故作深沉之态,仿佛肆意的笑容与他们渴望的大人身份背道而驰,是以多开心的事情也是紧紧压在体内,在陌生人面前所表现的也不过是一个淡然的微笑。
晚饭过后,李君和舒清各自领了遛狗的任务,便沿着小道往山林深处走去。小区里的路灯隐藏在草丛里,忽明忽暗,照不清路。月光倒是亮得很,清冷地照着不远处的山头。
李君家的是条母泰迪,舒清家的是条公八哥。两狗并排走在前面,后面的两个人类则开始了必要的社交。
“你挺厉害的”,李君突然莫名其妙的夸了一嘴舒清,在舒清耳中听起来却更像嘲讽的意思。道路旁边的溪水仍旧哗哗地撞击着石块,他的声音仿佛那条清澈的溪水,就这么撞击着舒清的心。
她愣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人吃蛋糕跟刨饭一样,那么大口。”他说完又开始没完没了地笑起来,狂得要命,直让人想动手打他。
舒清捏紧拳头说:“你也挺厉害的。”
正好经过路灯,舒清侧头撞上李君的目光,而他头顶上的星辰正一闪一烁眨着眼睛。就这么静悄悄的,两个人停住脚步,目光和星光慢慢散落下来,他问:“怎么说?”
“次次讲话都能跟吃了屎一样臭。”
李君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娃嘴里也藏了刀子,一时竟找不到话回怼,一副吃瘪的模样看得舒清心里甚爽,止不住地笑出声。
“对嘛,笑起来多好看。”
俩人往前走到一排木板路上,路灯明亮了许多,李君在长椅上坐下来,解开狗绳子,任狗自己去玩。舒清倒有些想回去,因下午走得热,脱了外套,吃完饭又没回家拿衣服便出来遛狗。山里气温降得快,时不时还有凉风刮过,此时舒清双手都已经冷僵了。
于是她说:“要不你坐,我先回去了。”
不料李君一把拉她过来,按在椅子上,说:“陪我坐会,我是好人,喜欢美女,不喜欢你。”
舒清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喜欢女人,不喜欢你。我只是快冷死了。”
李君奇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想给她披上。舒清自然是有点拒绝的意思,但“读书人”哪有“劳动人民”力气大,李君捏着她的肩膀强行将衣服披了上去。
流氓李君在这种黑黑的小树林里,上手了自然便没有松手的意思,凑近了自然也没有离远点的意思,索性就越凑越近,直到亲上了,直到被扇巴掌了,文明人李君才瞬间回归。
李君捂着火辣辣的脸,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
舒清捂着火辣辣的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
来都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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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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