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的工作并不整天拘泥于医务室，而是“走动式管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且工作压力不小的环境里。
除了定期的数据采集，他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各个实验室、公共区域巡视，看看大家的精神状态，随口聊几句，或者只是安静地观察。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走廊尽头那扇巨大的观景窗，将一片小休息区晒得暖洋洋的。
这里摆着几张旧桌椅，算是站里一个非正式的休闲角落。在实验之余，研究员们会在这里休息，吃些下午茶或者玩些游戏。
此时，几个研究员正围坐在一起，桌上散落着扑克牌，旁边还放着几个冒着热气的杯子和一小盘看起来硬邦邦的奶渣、糌粑粉。
张晨兴奋地甩出牌：“对K！哈哈，这轮我们赢定了！”
“得意什么，还没完呢！”赵若华不服气地反驳。
林霁巡视路过，看到这热闹的场景，不由得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哟，这么热闹？战况如何？”
“林医生！”几人看到他，立刻热情地招呼，“快来快来！我们这轮快结束了，下轮一起来啊！”
“我们在打升级，80分，林医生会玩吗？”王磊解释道，一边手脚麻利地洗牌。
“这还有梅朵阿姨刚送来的酥油茶，还热乎着呢！林医生您尝尝？”
“还有奶渣，虽然硬了点，但越嚼越香！”
盛情难却，林霁接过温热的酥油茶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和茶香混合着淡淡的咸味，口感独特但很暖和。他拿起一小块奶渣尝了尝，果然很有嚼劲。
“怎么样？”张晨问。
“很特别，感觉能量满满。”
很快上一局结束，大家不由分说地把林霁按在了空位上。
林霁确实会打升级，只是技术……有点随缘。
果然，几轮下来，他和他的队友输得有点惨。
“惩罚！惩罚！”赢家们起哄。
最初的惩罚只是在脸上贴纸条，林霁那张好看的脸上已经被贴了两三条，随着呼吸轻轻飘动，配上他有点无奈又觉得好笑的表情，显得格外有趣。
然而，当他和孙浩又一次以巨大分差落败时，惩罚升级了。
“这次不能贴纸条了！”张晨眼睛一转，想出个主意，“输的一方，派个代表，去跟下一个从走廊经过的人说‘您今天真是容光焕发，特别帅或漂亮！’必须真诚，不能笑场！”
大家一致通过，目光齐刷刷看向脸上纸条最多的林霁。
林霁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我？”
赵若华笑得狡黠：“当然是你！林医生，愿赌服输嘛！”
林霁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没推辞，反而觉得这种玩闹很有意思。他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还贴着纸条，就听到走廊那头传来了脚步声。
大家瞬间屏息凝神，探头望去，只见陈寰拿着一份报告，正从实验室方向走来，看样子是要去办公室。
“是陈老师！”
“哇哦！林医生，看你的了！”
几个人压低声音，兴奋又期待地看着林霁。
林霁看到是陈寰，确实愣了一下，但随即坦然一笑。他本来就觉得陈寰长得帅，这话说起来毫无心理负担，甚至可以说是发自内心。
于是几步迎上去，在陈寰略带疑惑的目光中，站定，脸上还挂着飘动的纸条，却非常认真地看着陈寰的眼睛，语气真诚无比：“陈老师，下午好。您今天真是容光焕发，特别帅。”
陈寰显然没料到这个场面，看着林霁脸上一晃一晃的纸条和身后那几个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的学生，瞬间明白了大概。目光落在林霁清澈坦荡带着笑意的眼睛上，那里面没有丝毫戏谑，只有纯粹的欣赏和一点玩闹的尴尬。
他微微一怔，随即唇角缓缓向上扬起，这个笑容带着明显的暖意和些许无奈的好笑：“谢谢林医生……夸奖？”目光扫过林霁脸上的纸条，“你们这是……战况激烈？”
“哈哈哈哈哈！”这下张晨他们再也忍不住，爆笑出来。
林霁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陈寰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贴着纸条却依然笑容明亮带着点窘迫的长发医生，再看看那群笑作一团的学生，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玩得开心点，别耽误晚饭。”说完，才对林霁点了点头，拿着报告继续往前走。
“成功了！林医生你太棒了！”
“陈老师确实特别帅！我男神！”
大家围着林霁，欢乐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林霁一边笑着接受大家的赞扬，一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陈寰离开的方向。
这位陈研究员刚才的笑似乎不同以往，眼底那层淡淡的疏离感仿佛消散了不少，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林霁刚来到纳木错的这段时间正好碰到研究所结束上一阶段的任务，需要召开一次重要的总结与计划会议。几乎所有科研人员都参加了，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
林霁原本算好了时间，却不料临开会前，一位研究员因为连续熬夜数据处理，出现了明显的偏头痛和恶心症状，他不得不留下来紧急处理，给对方用了药，又嘱咐了好一会儿休息事项。
等他赶到会议室时，会议已经开始了一会儿。
他猫着腰，轻轻推开会议室的后门，里面正回响着一位课题组负责人做汇报的声音。光线偏暗，只有投影屏幕散发着幽幽蓝光。
林霁适应了一下光线，正想找个角落的空位，就看到最后一排靠过道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旁边恰好有个空位。
他心中一喜，轻手轻脚挪过去，低声抱歉：“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那人闻声微微侧身让出空间。
林霁侧身挤进去的瞬间，才借着屏幕的反光看清，旁边坐着的竟是陈寰。
陈寰本来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会议资料，似乎也刚注意到是他，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林霁松了口气，坐下后平复了一下微喘的气息，又忍不住微微向陈寰那边倾斜过身体，压低声音：“陈老师，不好意思来晚了，现在讲到哪儿了？”因为凑得近，几缕未完全束好的乌黑鬓发从他耳畔垂落，散落在眼角旁，随着他轻微的动作轻轻晃动。
陈寰闻言转过头来，昏暗的光线下，那张过分精致的侧脸离他很近，近得能看清对方低垂的眼睫，以及眼角那抹因为专注和些许急切而微微上扬的细腻弧度，在屏幕光的勾勒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很好看。
他的目光在那缕不听话的发丝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将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往林霁那边挪了挪：“刚到冰川组的数据汇总，下一项就是环境变化影响分析。”
“谢谢。”林霁感激地笑笑，目光自然地落在陈寰的笔记本，上面的字迹清晰工整，条理分明，重点处还用了不同颜色的笔做了不同的符号标记标记重点，以及简单的示意图，一看就极其认真，一如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严谨而高效。
会议内容主要是总结过去一个季度在纳木错流域开展的冰川物质平衡监测、湖气相互作用观测以及微生物生态研究等方面的进展和初步数据成果，并部署下一阶段，尤其是夏季融冰期的关键任务。
台上的汇报结束，巴桑站长做了简要点评后，开口道：“好，接下来关于纳木错湖近十年冰情变化及对局部气候反馈的分析，由陈寰来汇报。”
陈寰闻声，合上笔记本，从容地站起身，走向讲台。
投影的光打在他身上，他调试了一下麦克风，开始发言，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比平时私下里听到的更为低沉有力，语调平稳，逻辑清晰。
“各位同事，下面由我简要汇报一下冰川与环境变化研究组上一阶段的工作，以及关于下周开展的‘冰湖水温与微生物群落响应春季融雪’野外联合考察的初步方案。”
PPT翻页，上面展示着清晰的图表和数据。
“上一阶段，我们重点完成了纳木错流域典型冰川末端五个固定监测点的春季物质平衡初测，数据显示整体仍处于负平衡状态，但区域差异性较去年同期有所扩大……这可能与冬季降水分布和今春气温波动有关……”
每一个结论都有扎实的数据支撑，对潜在问题和不确定性的分析也毫不回避，显得既专业又严谨。
陈寰的手在激光笔的红点指引下，落在屏幕上纳木错湖北岸的一处冰川湖区域。
“……基于以上背景，我们计划在本月下旬，天气窗口允许的情况下，组织一个为期五天的针对性野外考察。目标是厘清冰川融水对冰前湖水温垂直分层结构的直接影响，并同步采集不同水层和沉积物样本，分析微生物群落结构功能对融雪输入的响应机制……同时回收并升级布设在湖区的三个自动气象站的数据。”
台下大家都在认真聆听，巴桑站长不时点头表示认可，其他资深研究员也露出或赞赏或崇拜的神色。
林霁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那个完全沉浸在科研世界中的陈寰。他身姿挺拔，眼神专注，屏幕上复杂的数据和图件在他条分缕析的讲解下变得清晰易懂。
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和，此刻的他充满自信，像是一个掌控全局的领导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内敛而强大的光芒。
“认真工作的男人果然最有魅力……”
林霁脑海里莫名闪过这句话，并且深以为然，纯粹地被这种专注和专业所吸引，觉得台上的陈寰，确实帅气得有点过分。
这种魅力并非来自外表的英俊，而是源于对专业的极致热爱、深厚的学识积淀以及那种全神贯注时自然流露出的强大气场。
陈寰的汇报结束，他微微颔首：“我的汇报完了，谢谢大家。”台下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走下台，回到座位，拿起笔继续记录下一位同事的汇报，仿佛刚才那个在台上熠熠生辉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霁收回目光，也假装继续认真听会，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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