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万春庭。
“事情办地怎么样了,秋菊?”说这话的妇人端坐在雕着牡丹花的梨花木椅子上,乌黑发髻高高挽起,头上珠翠环绕,身着绣着牡丹花纹的宝蓝色锦缎长袍,领口处环着荼色的狐毛,气质雍容华贵,说话间,声音婉转柔和,隐隐约约带着些许笑意。
“王妃娘娘,奴婢已经将上官公子安置在松竹阁,各项事宜已经置办妥帖。”秋菊面色沉静,恭恭敬敬站立在一旁,禀报相关事宜,看起来是个办事伶俐、沉默少言的人。
北定王妃神色满意地点点头,余光瞥见照进室内的余晖,微微侧头,瞧了瞧天色,静默几番之后开口:“一会儿用膳,去把那上官家小子也叫上吧。”
“是,娘娘。”秋菊点头应声,随后便按着规矩退下。
北定王妃见着秋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内,便起身对着一旁的春柳吩咐道:“收拾收拾,前往正厅吧。”
…….
夕阳快要消失在天际了,残留的暖橙色余晖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份暖意,似乎未来充满着无限希望。
蘧明夷年纪小,嘴又馋,看着逐渐西沉的落日心中有些焦急。
但又看着母亲正沉静地稳坐着,顾及学过的礼仪,本想问出来的话又憋了回去,也学着母亲的模样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北定王妃余光瞧见之后,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
一侧的老夫人瞧着自己孙女面上,隐约藏着几分焦急的神色,心下了然,看向北定王妃,开口问道:“宛如,为何这膳食还未上来啊?可是今日……下面的丫鬟小厮偷了懒?”
“母亲,儿媳之前与你提过,岭南上官家中出了变故,我与那上官家夫人算是故交,受其临终委托,便将她家的独子接来抚养,今日那孩子便刚到了北安王府。”北定王妃闻言,笑了笑,随后看向老夫人,不急不缓地回道。
“原是如此,大概是老婆子人老了,记事也糊涂,一时之间便也忘了此事,所幸宛如你还记得,”老夫人闻言,面露恍然之色,沉默几瞬后,随即又缓缓道“那孩子住在哪个院子?一路颠簸,可苦了这孩子……”
“松竹阁,秋菊将那处置办地妥帖,银丝炭也备上不少,母亲倒是不必忧心。”
“也对,宛如做的事情,向来便没有做错的时候,有时候,连我都十分惊讶呢。”老夫人满意道,眼中带着笑意看向北定王妃。
蘧明夷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祖母和母亲有来有往地聊着她不甚明白的人,按耐不住心中好奇,看着两人问道:“祖母,母亲,你们说的人是谁啊?”
“哎呀,小机灵鬼也好奇地紧,”北定王妃看着一旁面露好奇之色的蘧明夷,打趣道,“不过,待会儿便可以看见他人了,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了。”
此话一出,蘧明夷便也老老实实地坐着,适时屋外也传来了丫鬟秋菊的声音。
“太妃娘娘,王妃娘娘,奴婢已经将上官公子带到此处。”
“嗯,让他进来吧。”北定王妃柔和的声音传了出去。
不久,便进来一个人,来人大约十来岁的样子,容貌比起其他京城中其他公子,倒也算不上多特别,唯独那眉眼不同寻常,那双柳叶眉看起来像是冬日里还残留着几片枯黄树叶的树干般,寥落单调,而那双丹凤眼看起来则像是湖底堆积着不少落叶的池塘,平静幽深,不过也有些女相,右眼角下方有着一颗红痣,有些……风流……
这便是我那将来的哥哥吗?蘧明夷见着对方,心中暗自想着,虽仍是满腹疑惑,但保持着秋菊那般稳重的模样。
蘧明夷瞧着对方身着石青色锦缎长跑,上面绣着浅浅的鹤纹,腰间还用着玄色的线系着墨绿色的玉佩,一行一止,玉佩随着对方行为举止微微晃动,再配上对方那副面容,虽然此时带着笑意。
不过在蘧明夷看来,那笑却不是很真诚,心中生了几分戒备,她只觉得对方仿佛就像是寒冷的冬天。
“北定太妃安,北定王妃安,靖安郡主安,言丛来得迟了,望恕罪……”那上官家公子微微附身,朝着屋内已经落座的几人,拱手作揖。
“起来吧,孩子,一路上颠簸辛苦了,”老夫人朝着那小公子摆摆手,慈祥地笑着,”来,坐我这边。”
看着面露犹豫之色的上官言丛,北定王妃附和道:”去吧,老夫人听说了你的遭遇,很是同情,对你也是有所挂念的。”
“多谢北安太妃挂念。”说罢,便就依着太妃的话,在太妃身边落了座。
老夫人见着上官家公子落了座,眼中带着惋惜同情:“可怜这孩子,还未成年,怎么就遇上那样的事情呢……以后你就和你的妹妹……”
说话间,老夫人将另一侧的蘧明夷肩拦了过来,朝着上官家公子道:“明夷是我的宝贝孙女,不过自今日之后,老身便又多了个孙儿了,真是件喜事,言丛可不要拘束……”
上官家公子看了看老夫人另一侧的蘧明夷,发现对方眼中似乎带着几分疏离,面上不显,连忙点了点头,应了老夫人的话:“太……祖母说的是。”
至于蘧明夷,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敷衍地点了点头,在场其余人对此也不在意。
随即蘧明夷的全副心神,全被端上来的膳食吸引了去。
神仙鸭子、海参汇猪筋、鲍鱼脍珍珠菜、绣吹羊、冬瓜丸子汤、清炒芦笋、特制的酱黄瓜……
“明夷,明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耳侧。
蘧明夷缓过神,转头看向一旁的祖母,细声道:“在呢,在这里。”
老夫人拉过一旁上官言丛,看着面前正望向自己的蘧明夷,徐徐开口道:“上官家公子初来咋到,作为王府的小主人,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哦。”
蘧明夷听着这话,顺着视线,往前面看去,正恰好撞进那双幽深的眸子。
许是身边少见这种神色,一时间,心底有些许慌张,如同上次一般,她率先移开了视线。
“好,不过他也不准仗着自己的体格就欺负我?”蘧明夷点点头,然后又朝着祖母看去。
老夫人便侧头瞧向上官言丛,眼神询问道。
“嗯,靖安郡主金枝玉叶,言丛自是不敢欺辱郡主的。”上官言丛初来乍到,北定王妃将自己接到府中教养,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怎敢真的将蘧明夷当作自己的妹妹,又怎敢欺负她呢。
蘧明夷有些不信,此次初见,便感觉对方似乎有些属于大人的深沉,又加上祖母和母亲的说法,自是有些担心对方真的把自己当作妹妹管教。
在对方有可能影响到自己平日里的生活时,胆子也大上不少,也不怕和对方再对视了。
“一诺千金?”
“自然是。”上官言丛看着蘧明夷眼中的怀疑,嘴角在不自知的时候勾起微小的弧度。
“哎呀,这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不到,一个才十来岁,倒也学起大人的作派来了,”老夫人笑呵呵,招呼着几人用膳,”都赶紧用膳吧,免得菜凉了。”
……
后几日,蘧明夷也未曾对上官言丛有过多好奇,并不打算去瞧瞧那上官言丛私下里的做派,仍是维持着一如既往的作风,和着丫鬟玉荷嬉戏。
于是,蘧明夷也从未去过松竹阁,平日里偶尔见上过上官言丛几面,不过也仅仅是客套的寒暄。
北安太妃念着蘧明夷体弱多病,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但也架不住蘧明夷兴起的拜访,由此,与上官言丛也见过不少面,不过除了日常的寒暄之外,倒也没什么多说的。
两个人若是要有交集,那就得有件能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的事情发生。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平淡地过去了,直到过年那天。
过年那天,蘧明夷早早便起床,在平日的穿着之外,另外又加了一件斜襟曲摆的貂皮大氅,上面用着银线绣着一只行动敏捷的梅花鹿。
蘧明夷看着上面的梅花鹿,觉得有些扎眼,不过想着今日还要做的事情,深吸一口气,将那口胸中的郁气呼了出来。
出了翠梧阁之后,蘧明夷便不顾身边丫鬟小厮的劝说,一意孤行伫立在王府大门内不远处,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心中却是有些惨淡,执意等着一个渺茫的期盼。
听着下一个即将接近安王府的车马声,心中再一次燃起期待,见着那辆马车停了下来,蘧明夷心中也下意识忽视了漏洞之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在见到走下来一个她不认识的衣着华贵的妇人之后,一时间有些顿住了。
蘧明夷神色恍惚,并未意识对方和门房的对话,只是在那妇人的背影消失之后,沉默良久,微微侧头,转头看向身旁的玉荷:“那是谁?”
“那是兵马副指挥江大人的夫人,此次前来是送新年贺礼的。”
蘧明夷听后,并不再问答,明明父王之前答应好的。
随即又开始下一个轮回,似乎要等到这一天的结束。
另一边,寿安堂。
“拜见北安太妃,您昨夜睡得可还好?”上官言丛作揖问道,目中不乏对长辈的关切之色。
“哎,过了今日便又是一年,院子里的杨柳又要抽出新芽了,”老夫人似乎是想着说些什么,但看着面前这个目露关切的孩子,便咽下原本要说的话,话锋一转,”听说,王妃给你找了那张生来教授你学识,你可还满意?”
“多谢太……祖母、母亲关心,张先生是现世大儒,若能拜其为师,言丛受益无穷。”
“哎,可惜你父母怎么就故去了,留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字也还未来得及取……”
老夫人听着这孩子自称,心中不由得一酸。
“……岂是言丛自己一人呢,不是还有北安太妃和北定王妃的照拂吗?”言丛神色淡然,反过来安慰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心下略微诧异,不由得暗叹此人绝非池中物,对其印象好上不少,有心逗逗,便开口道:”若真是如此,你为何还要再叫老身北安太妃,还和明夷那丫头一样,叫我祖母吧。”
说完此话,老夫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又补充道:”等北安王回来后,便将你记上族谱,记在安北定王妃名下,左右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提前叫着,也好以后适应,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嗯……”这道声音却是隐隐有些哽咽。
此时,蘧明夷身边的丫鬟若云也匆匆进了寿安堂,拜见了老夫人院外的掌事嬷嬷。
“果真如此,那小殿下身体本就不太好,若是感染了风寒,不得又要躺个十天半月,老夫人岂不是又要忧心了嘛,”那掌事姑姑眉头皱起,神色担忧,看着面前的若云斥责道,”你也不看着些,哎,算了…..”
那掌事姑姑也来不及过多说些什么,犹豫一番后,转身便开了闭合的木门,进入主院内,一进去,便掀起衣裙下摆,利落跪下去。
“怎么了,这是?”老夫人看着身边一向稳重的掌事姑姑擅自入内,看着对方面上着急担忧的神色,虽不知事件详情,但也不免有些担忧。
“老夫人,小殿下卯时起来后,便去王府门口等着,谁劝也不肯离开……”
“哎哟,我那心肝,这寒冬腊月,若是吹出个好歹,可叫我怎么办啊?”老夫人那年迈的手在檀木案上重重拍下几下,腕间带着的几个玉镯子也猛地磕出几道清脆响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心中更是焦急,“怎么一个个都愣着,还不赶紧去把小殿下带回来!”
“祖母,还是言丛去吧。”一旁听说此事的上官言丛出声道。
“那就这样办吧,你是世家子弟,见识得多,向来更有办法些,”老夫人心下缓和几分,应和道。“那丫头性子有些执拗,他父王当初离家的时候,和说那丫头说第三年一定会回来,今年又恰好是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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