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期末考试一结束,徐乐嘉就请了假,报告书请同学帮忙来,带着徐凤和两个孩子回了南城。
大学放寒假按道理要比小学早,可徐元嘉的时间不是以这个为准的,校园里本科生的研究生陆续离校,剩下他们博士生还在岗位奋斗。
罗毅比他还夸张,大年二十九作为甲方工作的代表律师还在外头替甲方要账。对方自然要骂娘的,吴晓豪不能让罗毅挨骂,大怨种般挡在前面,唾沫星子全都喷到了他脸上。
如此耗了一天,二十九晚上,钱终于到位。吴晓豪直接从当地回老家,罗毅往则往北京赶,和徐元嘉汇合后回南城。
晚上十点多的高铁,徐元嘉收拾好了行李,罗毅到小区停好车,又马不停蹄往高铁站赶。
北京返乡车辆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徐元嘉频频看手表生怕赶不上高铁,司机知道他们是去赶车的,便也见缝插针地变道,一个劲往前挤。
司机油门刹车踩得起飞,罗毅在暗光里握着徐元嘉的手,徐元嘉手心微汗,伸长了脖子看路面上的红绿灯。
罗毅被这种氛围感染,他好多年没有这种归家心切的焦灼感了。
去年归家和今年归家完全不一样,去年罗毅有一个人开车,路再堵,他也不觉拥挤,横竖他有的是时间。今年他在外地催账,理智的做法,应该是和徐元嘉各自南城,但他们宁愿来回折腾,也要一起回去。
罗毅很喜欢这种被绑定的感觉。
黄玲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到哪里了。
罗毅报备行程,黄玲又叮嘱他注意安全。
到了高铁站,又是一阵堵,一百米的距离开了十分钟,最后下车,里发车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罗毅从后备箱取了行李,和徐元嘉两个人安检进站,接下来几乎是一路狂奔,这才赶上了高铁。
罗毅买的是商务座,车厢宽敞,五个小时的时间,换作平时,罗毅肯定是要处理事情的,但跟徐元嘉在一起,他便也慢下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后半夜把座椅放假,一直睡到了南城。
徐正军的车早就等在南城车站,等罗毅和徐元嘉出站,黄玲高兴地喊:“这里这里!”
南城的冬日没有北京那么冷,黄玲裹在毛呢大衣里,笑容满面。她烫了久不打理的头发,棕色羊毛卷把她衬托得很年轻,脚下是一双高跟长靴,时髦得很。
罗毅在人群里第一眼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这一刻,他终于想家了,他这一路花了很多年的时间,而现在,他可以回家了。
“妈。”罗毅喊。
“诶。”黄玲高兴地答。
徐元嘉跟着喊了声:“阿姨。”
黄玲连声答应,“元元呀,好孩子,快上车。”
下半夜的天空总要显得寂静一些,高铁站的喧闹渐渐远去,徐正军的车往电力局宿舍楼开。
黄玲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地回头给他们递东西吃,徐元嘉有些局促,罗毅看到他额边的汗,便给他揩去,小声说:“别紧张。”
徐元嘉紧张不止因为黄玲的热情,还因为徐正军在电力局宿舍楼小区门口等他到家,他很怕两家见面的一幕出现。
晨光熹微,天边只有一些星子,徐正军等在路边,在徐元嘉下车时向罗明达连连道谢。
“多谢了,多谢了,我还说我去高铁站接他,他说坐你们的车一起。”徐正军口袋里藏着一条烟,从窗户口扔了进去,“罗局,不是贿赂呀,哈哈,上次我家小子也坐了罗毅的,我知道您戒烟了。这烟您拿着,放家里给亲戚抽抽。”
徐正军对罗明达,充满着下属对上司的恭敬和客套。
罗明达便猜到徐正军压根不知道两个孩子的事儿,他和黄玲对视一眼,笑道:“都是邻居,拿了就太生分了。”
他把烟退给徐元嘉,说:“元元,你拿着,留给你爸抽,放我这浪费了。”
徐元嘉不想接,但车里的罗毅目光灼灼,气压明显低了。
徐元嘉只好接了,道了谢,说:“那我先走了,等明天我再来给您拜年。”
罗毅便补充:“既然说要来拜年,那就记得要来。”
这话有些怪,黄玲一下子听出罗毅不高兴了,徐正军有些疑惑,但也只当是同龄人开玩笑,他笑着说:“来,一定来,我们元元和罗毅是同学,现在又同在北京,是要多走动。”
“那行,叔叔,阿姨我们就先回去了。”
徐元嘉生怕罗毅口不择言,再出说什么事来,拉着徐正军快步走了。
罗毅隔着车窗,看到徐元嘉穿着去年他在南城买的那件土黄色羽绒服,心里有些失落。
黄玲说:“罗毅,慢慢来,大人接受,也是需要时间的。”
罗毅笑了笑,避开了这个话题,说:“爸妈,我给你们带了很多礼物。”
黄玲听了,高兴地和罗明达说:“终于轮到他给我们买礼物了。”
罗毅回家补了觉,醒来原本期待着徐元嘉上门来拜年,信息发过去,徐元嘉说家里来了亲戚,走不开,拜年的事因而爽约。
罗毅回了家,罗明达也没提回老家过年的事,一家三口,过了一个简单的年。
下午贴窗帘,挂灯笼,晚上吃团圆饭,罗毅陪着罗明达喝酒。
罗明达就罗毅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多年弹指一挥间,罗明达长出了白发,酒酣之时说:“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这话像是妥协,也像是释然。
黄玲自然是要流泪的,好在流到最后笑了。饭吃到八点,电视机开着,主持人充满欢庆的祝福语是那么熟悉。黄玲和罗明达都爱看春晚,以前罗毅坐不住,年三十晚上怎么可能看春晚,反正是缠着罗明达买足了烟花,要放一个晚上的。
现在心境不同,吃了饭,罗毅陪着父母看春晚,看了几个节目,竟也觉得有意思。到了十二点,黄玲煮了汤圆,罗毅喜欢吃花生馅的,煮的便是花生馅儿。
汤圆没吃完,春晚主持人新年倒计时已经结束,和电视机里的欢庆一起,外头漫天满地都是烟火声。
罗毅的整个感官都被巨大的烟花包裹,罗明达从储物间拿出一大捆鞭炮,冲罗毅喊道:“来迎新年了。”
这是罗毅成年后第一次陪着父亲迎新年,南城习俗,年三十跨年的时候,要放一大捆鞭炮以迎接新年来临,鞭炮要放得响,以示来年红红火火。
小区里有指定的燃放点,罗毅抱着鞭炮下去,燃放点人不多,三三俩俩,年三十,电力局宿舍楼大部分人都返乡了。
罗毅没看到徐元嘉,心里有点失望,徐家大概比他们来得早。
罗明达把鞭炮摊开,打火机递给罗毅:“你来。”
点鞭炮的人一般是家里的一家之主。在罗毅还很小很小的的时候,点鞭炮的人是他爷爷,等他记事开始,点鞭炮的人变成了他爸爸,罗明达看着小小的方形火机,犹豫两秒,没有伸手姐。
罗明达其实还没老。
罗毅笑了笑,说:“爸,你来吧,我怕炸。”
罗明达哈哈笑,他笑起来脸上的褶皱堆在眼角,看上去又是老了。
罗毅知道,罗明达心里把他当小孩呢,只是他一直表现得太过强势和成熟了。
得改。罗毅想。
鞭炮劈哩叭啦炸得震天响,罗毅和罗明达都没捂耳朵,在远处看着,黄玲躲在罗明达身后,捂着耳朵。这会儿,旁边又有人放起鞭炮来,伴随着震天的响声,烟雾缭绕开,漫向天际。
罗毅顺着烟雾的方向看向远处,徐元嘉就在烟雾尽头的那栋楼里。
徐元嘉在干什么?说什么?想什么?
罗毅觉得好遗憾,他不想和徐元嘉错过任何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光。
《霸王别姬》里有一句台词初听不懂,再听已经是曲中人: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回了家,黄玲盯着罗毅把没吃汤圆吃了,才满意说:“十个汤圆,预示来年十全十美。”
放完鞭炮,如果是在老家,是要接着打牌的,今年不一样,黄玲打了个打哈欠,对罗明达说:“在自己家也好,年级大了,经不起吵。”
罗明达电话接个不停,都是打来拜年的,黄玲对着手机发红包收红包,两人说说笑笑。
罗毅想,我和徐元嘉以后也要这样。
他吃得肚儿饱,站在窗前踱步消食,想着给徐元嘉发个什么信息才好。
徐元嘉先发来了,是一条语音。
他大概是偷摸发的,声音低低的,但藏不住笑意:
罗毅,新年快乐。
罗毅反复听了几遍,心就满足了,
他回:
徐元嘉,新年快乐。
守岁到了两点,第二天罗毅醒来发现枕头底下多了一个红包。他从床上爬起来,望着窗外那个歪脖子树,还听到了黄玲和罗明达在客厅说话。
年初一拜年的亲戚也上门了,罗毅听出是大伯的声音。
客厅很热闹,罗毅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懵了懵,看着手里的红包笑了。
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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