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驻扎地,刘炜称职称责的把常则再一次送进医务室。
那军医缝针的手势堪称粗暴。
“再偏两厘米,你就得装人工耳蜗了!”
常则盯着托盘里带血的棉球,抬头问道:“那个人……死了吗?”
“哪个?”
“枪上刻字的。”
军医剪断缝合线,说的轻描淡写:“重伤,送军区医院了。”
常则垂下眼睛。
门外传来脚步声,刘炜探头进来。
“老赵煮了羊肉汤,去晚了可没了啊。”
常则站起身,眩晕突然袭来。他扶住墙,晃了晃脑袋,皱紧了眉头,他刚刚出神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走不走?”刘炜催促着。
常则深吸一口气:“走。”
他们没有一刻停歇,上一秒投入作战,下一秒就要站好岗。
正午的太阳特别毒辣,常则站在瞭望塔,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
作训服湿透后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晒干,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
他微微动了动脚趾,靴子里积的汗发出令人尴尬的咕叽声。
远处的地平线在热浪中扭曲变形,仿佛有火焰在虚空中燃烧。
“换岗!”
刘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常则转身时,作训服后背撕拉一声。
晒脱皮的肩膀粘在布料上,被硬生生扯下一层。
“操……”就算是刘炜也瞪大了眼睛,“你这背能当蛇蜕了。”
常则没说话,只是缓慢地活动了下脖颈,那些死皮像碎纸屑一样掉落。
这只是家常便饭。
水房里的凉水浇在背上时,常则咬紧了后槽牙。
皮肤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刺,火烧般的疼痛顺着神经直窜天灵盖。
“别动。”周暄按住他肩膀,棉签蘸着药膏涂上来。
“晒伤二级,再这么下去会感染。”
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常则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镜子里映出他通红的后背,像被活活剥了一层皮。
辛长城捧着半个冰镇西瓜进来:“炊事班特供!”
常则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冰凉的甜意暂时压下了疼痛。
瓜瓤的汁水顺着下巴滴到胸前,在晒伤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让人刺痒的痕迹。
“晚上有沙尘暴预警。”周暄看了眼常则,慢条斯理的说:“你值完岗直接去医务室睡。”
常则偏头吐出西瓜籽,“用不着。”
“什么叫用不着?”周暄涂药的动作粗鲁了点,“逞什么能。”
沙尘暴来得比预计晚。
常则站在哨位上,新换的作训服被夜风吹得鼓胀。
戈壁的星空亮得惊人,银河像一条发光的河流。
他摸出内衬口袋里的银戒指,月光下的戒指泛着光泽。
常则抿了抿唇。
远处传来引擎声,探照灯扫过来,常则迅速收起戒指。
“查岗!”连长的吉普车停在哨塔下,“有异常吗?”
“一切正常。”
连长递来个保温杯:“老赵煮的绿豆汤,解暑的。”
常则喝了一口。
甜中带苦,老赵精品。
凌晨回到宿舍,常则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撕手臂上新脱落的死皮。
白天晒伤的皮肤像半透明的蝉翼,轻轻一扯就整片脱落,露出底下粉红的新肉。
刘炜从上铺探头看了会儿,他忍不住开口:“你他妈就是属蛇吧?”
“闭嘴。”
辛长城翻了个身,他扔过来一管药膏:“我姐寄的芦荟胶,特管用。”
常则拧开盖子,清凉的凝胶涂在新生皮肤上,舒服得他差点叹气。
宿舍铁窗外,沙尘暴的前锋已经抵达。
无数风沙拍打着玻璃,像细小的爪子挠门一样。
周暄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明天四十度,记得把藿香正气水带上岗。”
常则躺下时,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想起廖思诚总在夏天备着的薄荷糖。
那人修长的手指撕开糖纸,把清凉塞进他汗湿的掌心。
常则舔了舔嘴唇,他将整张脸埋进枕头里边。
……太招人了。
三天后,晒伤的皮肤开始愈合。
常则站在训练场边,新生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粉红色。
班长掐着秒表喊:“四百米障碍!最后一遍!”
常则冲向矮墙,膝盖旧伤已经不再作痛。
他跃起的瞬间,看到周暄站在终点线,难得没摆出那张冷脸。
落地时,秒表定格在1分32秒。
全连新纪录。
“不错嘛。”周暄递来水壶,“皮厚了就是耐造。”
常则仰头灌水,喉结滚动。
远处,辛长城正跟炊事班老赵比划着什么,刘炜一个劲的要偷听。
风吹过戈壁,卷起细小的沙砾,金色的。
常则摸向胸口,银戒指的轮廓硌在掌心。
这一次,他没有想起过去。
熄灯号响过半小时,宿舍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
常则躺在下铺,手臂枕在脑后,盯着上铺的床板发呆。
刘炜突然从上铺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晃着一瓶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白酒,压低声音道:
“兄弟们,长夜漫漫,来点刺激的?”
辛长城“噌”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显得格外兴奋:“啥刺激的?”
周暄翻了个身,声音懒洋洋的:“你要是敢说‘讲鬼故事’,我现在就踹你下床。”
刘炜咧嘴一笑:“比鬼故事刺激。”
“聊聊你们的‘第一次’。”
宿舍里变得静的可怕。
常则闭了闭眼,心想:完了。
“我先来!”刘炜盘腿坐在床上,白酒瓶在手里晃荡。
“老子十六岁,对象是隔壁村的姑娘,叫小芳……”
辛长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他张嘴又合上。
“你十六岁就?!”
“咋了?我们东北人早熟!”刘炜灌了口酒,一抹嘴,像是开始了回忆。
“那天在她家苞米地里,我俩正……咳,她爹拎着锄头就冲过来了,老子裤子都没提好,光着腚跑了二里地!”
周暄:“……你活该。”
常则一个没忍住,低笑出声。
刘炜趴在床铺上,伸长了手臂,把酒瓶递给他:“到你了。”
常则接过酒瓶,没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瓶口。
“我没经验。”他淡淡道。
“啥?!”刘炜差点从床上栽下来,“你他妈二十了还是个雏儿?”
辛长城在对面小声嘀咕:“我、我也……”
“你们两个纯情少男能不能出去说?” 周暄嗤笑道。
常则把酒瓶扔回给刘炜,声音平静:“没遇到合适的。”
其实是有的。
要不然不会有“事不过三。”
只不过当时是他太过迟钝,像个大傻子。
刘炜没从常则这里套到想要的,他选择不依不饶:“老周,该你了!”
周暄沉默了一会儿。
“大学时,跟学姐。”
“卧槽?!”刘炜猛地坐直,“你这种性冷淡居然——”
“她教的。”周暄的声音依旧平静,“后来发现我更喜欢教别人。”
这个四人铺的宿舍炸开了锅。
辛长城的脸红到了耳根。
“教、教什么?!”
常则听着一挑眉,他忽然懂了:“……你是说射击教学?”
周暄“嗯”了一声,翻身背对他们:“睡了。”
刘炜愣了两秒,后知后觉,他只能憋着笑。
酒瓶传到辛长城手里时,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我、我虽然没实战过……”他结结巴巴,“但我看过很多书!”
刘炜:“小黄书?”
“不是!”辛长城涨红了脸,“是《人类性行为学》!医学院教材!”
常则:“……你哪儿搞来的?”
“我爸书房。”辛长城越说越小声,“他以为我要学医……”
常则闭了闭眼。
上铺一阵压抑的笑声,刘炜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辛啊,你爹知道你想拿这知识用在自己身上吗?”
“他应该更希望你用在别人身上。” 周暄像是说梦话一样,冷不丁插了一嘴。
闹腾到后半夜,宿舍终于安静下来。
常则侧躺着,听着其他三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上铺的刘炜突然梦呓:“小芳……别拿锄头……”
常则无声地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
他的眼皮变得沉重,最后闭上眼。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尖锐的哨声就打破了戈壁滩的寂静。
“全体集合——!”
连长的吼声还是那么中气十足。
常则猛地睁眼,太阳穴突突直跳。
昨晚那瓶白酒的后劲还没完全散去。
上铺的刘炜一个翻身直接栽了来,“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操……”刘炜捂着腰爬起来,“老子脊椎骨……”
周暄已经利落地打好绑腿,冷眼扫过来。
“再磨蹭就等着全连围观吧。”
辛长城手忙脚乱地套着作训服,结果穿反了,领口勒着脖子直翻白眼。
四人冲到训练场时,全连已经列队完毕。
连长背着手站在队列前,脸色黑得像锅底。
“哟,少爷们终于舍得起床了?”连长冷笑道,“昨晚聊得很开心啊?”
常则心里一沉。
隔墙有耳。
刘炜硬着头皮立正:“报告!我们是在讨论……战术理论!”
“哦?”连长挑眉。
“‘苞米地战术’还是‘性行为学战术’?”
队列里爆发出笑声。
周暄闭了闭眼,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全体都有!”连长突然吼了一嗓子。
“俯卧撑两百个!这四位‘理论专家’…”
“四百个!”
烈日下的戈壁滩开始蒸腾热浪。
常则撑在地上时,那晒伤的后背开始火辣辣地疼,汗珠砸在沙地上瞬间被吸干。
刘炜在旁边喘着气:“老子……腰要断了……”
辛长城做到一百多个时手臂直打颤,声音带着哭腔:“我、我要死了……”
周暄是唯一一个保持节奏的,只是呼吸略微粗重:“闭嘴……节省体力……”
做到第三百二十个时,老赵晃悠到训练场边,拎着个大铁桶咣当一放。
“冬瓜排骨汤,趁热喝。”
连长瞪他一眼:“正惩罚呢!”
“惩罚也得讲科学。”老赵轻哼一声。
他掀开桶盖,香气瞬间勾得全连吞咽声此起彼伏。
“中暑了谁去站岗?”
常则的胳膊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视线模糊间看到汤里浮着的枸杞。
放枸杞干什么?
连长骂骂咧咧地吹了哨:“休息十分钟!喝完继续!”
四人瘫在阴凉处,捧着汤碗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刘炜的勺子磕在牙齿上咔咔响。
“老赵……你是我亲爹……”
周暄的汤洒了一半在作训服上,罕见地没顾上擦。
“我们今晚……还能睡吗?” 辛长城吸着鼻子,他小声问。
常则低头喝汤,垂眸发现汤底沉着几块炖烂的冬瓜。
他记起刚搬进公寓,廖思诚第一次给他做饭时,煮糊了一锅汤。
常则这时候才缓过神,廖思诚…一开始是不会做饭的。
他可是金贵的少爷。
下午的射击训练,连长亲自监督他们四个。
“听说有人自诩‘狙击理论专家’?”
连长把枪扔给常则,“展示下?”
常则接过枪,肩膀肌肉还在抽搐。
瞄准时,昨晚刘炜那句“你他妈还是雏儿”突然在脑海里回放。
他手一抖。
……脱靶。
全连众人憋笑憋得脸通红。
周暄冷着脸接过枪,结果也难逃,他打了个罕见的八环。
“理论知识不够扎实啊。”连长阴阳怪气地拍拍周暄的肩,“晚上加练?”
刘炜迅速起身出列,举手:“报告!我申请教他们……”
常则转身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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