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钰拎着一盒人参口服液站在骨科病房门口,听看护跟她汇报许苑程的状况:
“许先生是前天醒的,当时他立刻就想见你,但医生建议还是先观察,以免他再昏迷,所以只给你打了个电话。昨天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许先生恢复得很好,精神状态也不错,医生说需要再观察一到两周,没有新情况的话就可以考虑出院了。”
“什么?已经能出院了?这也太快了吧?”
江明钰忍不住脱口而出,走廊里一时人人侧目,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
“他总共才住了不到一个月吧?不需要康复训练什么的吗?”
看护耐心地解释道:
“放心,许先生年轻,身体基础比较好,各处骨折的情况也不复杂,只是部位比较多,度过前面的危险期后面恢复起来很快,三周左右其实就长得差不多了。而且昏迷期间我一直在利用器械帮他进行简单的康复,医生都说比正常患者恢复得还要快些。”
江明钰点点头:
“好的,辛苦你了。”
等她推门进入病房,留在外面的看护立刻就被一堆病人家属围了起来,纷纷打听他接下来的档期。
江明钰合上门,把吵吵嚷嚷的声音一股脑关在外面。
这间单人病房和当时沈碧书住的那间格局相似,只是少了些乱七八糟的日用品,也没多少鲜花礼物,显得有些冷清。许苑程坐在病床上,大部分伤处的外固定都已拆除,除了人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脸上竟看不出什么病容。这场大难似乎让他沉淀出几分稳重。他安静地看着江明钰一步步走进,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没有开口询问任何事情,仿佛对江明钰将要说出的话胸有成竹。
江明钰察觉到了他的这种变化,诧异中倒也没多少意外。危险总会逼人迅速成长,不过,只要她们利益一致,之后的事都尽可以商量。
她放弃了事先准备的哄劝的说辞,随手把人参口服液放到床头柜上,开门见山地说道:
“许苑程,要不要跟我合作?”
实际上,从昨天得知江明钰要来开始,许苑程就开始疯狂准备。
把自己弄干净是最重要的,他忍着疼痛让看护帮忙擦身洗头,还更换了屋内的所有床品,连看护的被褥都没放过。在他的命令下,窗户从昨天下午一直开到了江明钰来之前一小时,只为驱散房间里积存已久的浑浊气味,看护好几次想偷偷关上都被他阻止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又监督着清洁工把屋里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个遍,好在看护跟人家处得不错,清洁工才没把污水桶扣他头上。
原本看护还挺可怜他的,小伙子看着家境也不错,可出了这么大事儿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哪成想他醒过来这么能折腾!一直到江明钰快到了还拽着自己给他整理衣服头发,都耽误他去接金主了!气得看护出了门就开始借着表功自我宣传,巴不得赶紧换个病人照顾。
不过,对于许苑程来说这些都是值得的。
他坐在病床上忐忑地等待着,从梦中醒来后,他有太多事想要倾诉,而这个世界上愿意相信他的大概只有一个人。他在心中设想了无数次该如何向她讲述自己所知的一切,但那些组织好的语言在江明钰推开门的瞬间都被尽数丢到了脑后。
他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身影,忍不住用眼神勾勒每一个与梦中不同的细节:粉色的发丝到处乱翘,无妆的面庞干净精巧,宽松合身的中性打扮,还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全都让他感到安心。
一直到江明钰走到床前,他的视线仍然贪婪地凝固在她的身上,仿佛想要将这道身影刻印在脑海的最深处。因此也就错过了江明钰最关键的问题。
等了半天不见许苑程有反应,江明钰疑惑难道是对方大病初愈听力不佳?毕竟许苑程那些音频对耳朵实在不太友好。她于是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许苑程,要不要跟我合作?”
这下面前的人终于有反应了。许苑程如梦初醒:
“啊?合租,就,就咱们两个吗……”
江明钰觉得耳朵有点痒,强忍住了没有伸手掏一掏,严肃地接话道:
“是啊,你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事吗?”
许苑程冥思苦想,终于想到那天晚上江明钰确实问过他之后准备去哪儿,点了点头。
江明钰生怕许苑程一不留神再触动那种危及生命的警示,颇为神秘地指了指自己,说道:
“我跟你是一样的。”
许苑程瞬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江明钰竟也被许寒洲迫害到流离失所,冲口而出:
“怎么会?!”
这声质疑情真意切,江明钰丝毫不疑有他,以一种惺惺相惜的同志之情握住了许苑程的手,郑重说道:
“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也不可以再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许苑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双温热细软的手握住了自己,他的脑中轰地一声,瞬间觉得眼冒金星,四肢发软,只勉强听清了开头“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几个字,便晕晕乎乎地点了头。他那所剩不多的脑细胞拼尽全力为这句话做出了解释:他们要背着所有人同居了!
江明钰一握上许苑程的手就觉得不妙,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微微颤抖着,掌心里布满细汗,看起来似乎脸色也不怎么好,一阵红一阵白,整个人跟失了神一样表情恍惚。
这也能叫恢复得差不多了?
江明钰心下疑惑,但并不敢怠慢,赶快按了床头的护士铃,看护闻声也推门进来,看见许苑程的脸色就忍不住在心里叫起了苦:这小少爷半夜非要开窗,现在可好,冻感冒了吧!看来自己这份活儿还得再干一阵了。
尽管心里念叨,但他还是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劝说江明钰今天的见面就先到这里,之后的事交给自己和专业的医护人员。
江明钰颇为遗憾没能跟许苑程沟通自己定下的计划,但好在她们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并且两个人都对各自身上的秘密有了共识。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提醒自己的盟友。
趁着看护转身去倒热水的时候,她俯下身,凑近许苑程的耳边,轻声说道:
“许苑程,你还有许氏集团的股份吗?赶紧卖掉比较好,不然它们很快就要蒸发了。”
在高热带来的朦胧中,许苑程完全没有听清江明钰的话,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处雨水连天的墓园,被湿冷的水汽缠裹着。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一种温暖的、甜蜜的呢喃回荡在四周,在美妙的粉色弧光中,为他展现出了某种可以预期的美好未来,让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碰。
江明钰低声询问了两三遍都没有收到回应,她心想自己也算尽到告知义务了,打算就此起身离开。却没想到,许苑程的嘴唇突然蠕动起来,似乎要说些什么。她赶忙凑过去想听,却不防被一双滚烫的手捧住了脸庞。
“太好了……阿钰……我……愿意……”
病房的另一边,接好了热水的看护正准备尽职尽责地送自己的金主离开,顺路报告一下患者昨天的离谱行为以示并非自己看护不力,就感觉到一股狂风掠过自己的背后,病房门被甩出了震天的巨响。
他呆了一会儿,脸上逐渐露出惊恐的表情:
“金主不会是要跑路吧!”
一念及此,他赶紧放下热水追了出去,可走廊里根本没有金主的人影,这下看护彻底慌了,他可不是头一次碰到类似的情况,有时候打个饭功夫,连家属带患者一块儿消失的情况都有!
所幸他还记得金主的车停在哪里,慌慌张张跑到楼下,却发现金主正站在病房楼的大门口发呆。他赶紧凑过去,想暗示下薪水的问题,却发现金主整个人都红得像只熟透的虾。看护大惊:
“你怎么也烧起来啦!快快赶紧去挂个号看看,别是什么新型的病毒呀!”
金主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不仅拒绝了他的提议,还当场把这个月的护理费结清了,之后继续按天算钱。就是说话的时候有点儿打磕巴:
“辛苦你了,之后他……他再有什么情况,你打电话告诉我就好。”
看护满口答应,然后就目送着金主同手同脚别别扭扭地离开了。不过,还没等他转身,金主就旋风一般又卷了回来,把一部还未拆封的手机塞到他手里,语无伦次地说:
“这个……你把这个给他!以,以后有什么联系的,让他用手机!”
江明钰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
她发誓,自己根本没想道许苑程的脸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当那双热得烫人的手捧住她的脸时,仿佛将她的大脑也煮沸了,她清晰地看到许苑程白皙皮肤下泛起的红晕,飞扬的眉峰和眼梢扫得人心中发痒,鼻梁流畅的弧度如同一把刀轻易划开理智,让她忍不住想凑近下方柔润鲜艳的双唇。
但是在最后关头,莫名涌现的恐惧将她拉回了黑暗的库房,那种被引导着强行爱上一个人的恐怖回忆短暂浮现,令她如遭雷击,落荒而逃。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那段经历,也以为除了对许寒洲的恨意和复仇的动力之外,那个晚上没有在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直到刚才,她都是这么以为的。
江明钰心事重重地走回车里,不知道这些反应是不是许苑程这个跟许寒洲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勾起的,就像她分不清现在驱使心脏狂跳的是惊惧还是激动。
不过,无论如何,她已经尽过告知义务,可以开始接下来的计划了。
江明钰强行按捺下鼓噪不停的心跳,毫不犹豫地给几个认识的博主发了条消息:
“xx医院3层骨科xx病房,低调,不要打扰病人。”
她相信,凭借那几个财经博主的嗅觉,很快就能挖掘出许苑程这幅惨状背后的故事。由此把许寒洲拉到聚光灯下,承受世人目光的审判,将是她复仇计划的第一步。
而之后的舞台她也已经准备完毕,这都要多亏许苑程日复一日的监听,那些音频对她来说简直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虽然无法当作实际的证据,但却足够她抓住许寒洲的马脚,将笼罩在周身的捕网彻底撕碎。
攻守即将异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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