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模特经纪公司藏在一栋位于高新区甲级写字楼的二十三层。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匆忙穿梭的西装革履，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 ambition 混合的气息。林深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休闲裤，站在电梯里，感觉自己与周遭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过快的心跳。这比他参加过的任何一场技术面试都更让人紧张。
前台小姐妆容精致，职业化地核实了他的预约信息，然后将他引到一个不大的会议室。会议室的一面墙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俯瞰成都南边的城市景观。另一面墙上挂着一些模特的硬照，男女都有，眼神或冷峻或迷离，传递着一种林深无法完全理解的时尚语言。
他等了大约十分钟，门被推开，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留着利落短发、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高挑瘦削，眼神锐利，步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练。
“林深？你好，我是杨莉，公司的经纪总监。”她伸出手，握手简短有力。她打量林深的目光非常直接，像是评估一件物品的细节和价值，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并不令人舒适，但也谈不上冒犯。
“杨总监您好。”林深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
杨莉在他对面坐下，将一个平板电脑放在桌上，开门见山：“你的资料我看过了，街拍的那几张照片，虽然业余，但底子很好。我们需要做一些专业的评估，不介意吧？”
“当然。”林深点头。
接下来的半小时，林深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对自己外形的精密“解剖”。杨莉叫进来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男孩，拿着软尺，精准地测量了他的身高、肩宽、胸围、腰围、臀围、腿长，甚至详细记录了头围、颈长、手腕到指尖的距离等数据。助理一边测量一边报数，杨莉则在平板上快速记录。
“186.5，肩宽51，腰围76，很好，比例非常标准，头身比优秀。”杨莉偶尔点评几句，语气平淡，像在念一份质检报告。“转个身……嗯，侧面线条也不错，没有驼背。”
测量结束后，杨莉让他随意走了几步，又让他面对白墙，由助理用专业相机拍摄了正面、侧面、背面的素颜照片，闪光灯噼啪作响，刺得林深微微眯眼。
“好了，坐吧。”杨莉示意助理离开，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林深脸上，这次看得更仔细，甚至微微前倾身体，“你的脸很有辨识度。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俊美，下颌线清晰，鼻梁高，眉眼距离适中，特别是这双眼睛，内眦赘皮明显，带点东方韵味，但眼裂够长，不显小。可塑性很强。”
她顿了顿，问道：“以前完全没有受过任何模特训练？”
“没有。”林深老实回答。
“想过做这行吗？”
“说实话，接到您电话之前，从来没想过。”
杨莉嘴角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像是觉得这个回答很有趣。“你知道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林深摇摇头。
“是你的‘新’。”杨莉身体后靠，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你没有受过训练，意味着你没有沾染上任何坏习惯，是一张白纸。更重要的是，你身上有种……还没被这个行业浸染过的干净气质。理工科背景是吧？这种理性沉静的感觉，和你的外形结合，在某些高端品牌那里会很有市场。”
她调出平板上的资料：“我们公司的主要业务重心在北京。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签一份初步的意向协议。前期需要对你进行一些基本的台步、镜头感培训。之后，会安排你去北京，那边机会更多，但竞争也更激烈。你需要有心理准备，这一行，外表光鲜，背后辛苦，而且成功率并不高。”
北京。这个词再次出现，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林深心湖。离开成都，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北方大都市，投身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这个选择的重量，此刻才真正压上他的肩头。
“我……需要考虑一下，也需要和家人商量。”林深谨慎地说。
“当然。”杨莉似乎预料到这个回答，“给你一周时间。这是我的名片，决定好了联系我。”她递过一张黑色的名片，材质特殊，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简洁有力。
离开写字楼，重新站在初夏的阳光下，林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刚才在那个玻璃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像一场不真实的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觉到软尺冰凉的触感。他的身体，第一次被如此具象化地拆解成一系列数据，成为被评估的对象。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点屈辱，又隐隐带着一种被认可的兴奋。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附近的公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脑海里回响着杨莉的话：“一张白纸”、“干净气质”、“北京”、“辛苦”、“成功率不高”。这些词语交织碰撞，让他心乱如麻。
理智仍在呐喊：这是一个高风险的选择，放弃学了多年的专业，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太不靠谱了。
但心底那个被压抑的声音也在变大：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和代码打交道吗？在你最青春的年纪，难道不想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尝试一种截然不同的活法？那种站在聚光灯下的可能性，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
他想起顾湘老师的话：“试错成本很低。”“去看看那个世界。”
或许，他真的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哪怕只是短暂的尝试，也好过将来后悔没有勇敢过一次。
他拿出手机，翻到奶奶的电话号码，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又翻到那个几乎空白的通讯录，目光落在“顾湘”的名字上。也许，可以再听听她的意见？
就在这时，一条微信消息跳了出来，是那个在商场遇到的“风尚”杂志社的工作人员发来的：“林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这边有个不错的拍摄机会，想邀请您来试试镜？”
选择的岔路口，似乎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密集。而每条路的尽头，都隐约指向同一个方向——北方。林深握紧了手机，感觉命运的齿轮，似乎在这一刻，被轻轻地推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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