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铭的一刹那,孟朝夕几乎惊得失了神。
她非常肯定谢铭方才也看到了自己,那为什么不索性追过来,直接抓人呢?
孟朝夕脑中满是疑问,巨大的好奇心让她忍不住地想要去探寻。
她来不及分析利弊,立刻就要跟上去。
直到林琅拉住她的手腕,孟朝夕这才回过神来。
她犹豫了一下,只是这一次并没有冷漠地选择推开林琅,而是快速解释道:“我得去。”
林琅皱起了眉头,忍了忍终是什么都没有问,拉着她的动作从手腕换到了手上,一人在前,带着孟朝夕朝西凤阁走去。
十里灯帘迷戏鼓,一楼烟月哄勾栏。瓦舍自古三教九流,皆汇聚于此。
孟朝夕一进门,就被厅内的繁杂闹得迷了眼。
偌大的厅堂中,摆着一面足足可以容纳十人站立的鼓,舞女们站在鼓上,正对来往的客人抛着媚眼。
厅内开阔,上不见顶,无数纱帘从房梁垂直而下,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将瓦子分出了几个区域。林琅带着她在其中穿梭,绕过了喧闹的赌场,匆匆扫了一眼怪异的傀儡戏,最后终于在食铺落了座。不过片刻,只着一层薄纱为衣的女子就赶了来,递上一册菜牌,掩着嘴羞答答地看着林琅道:“ 您来了。”
对于女子的献媚,林琅既无多问,也无在意,随口点了惯常的小菜,又要了一壶适合夜间饮用的安神茶,便将人打发走了。
看着那人离开,孟朝夕问:“你常来?”
林琅回道:“不曾,第一次。”
孟朝夕眯起眼睛细细端详,可林琅神色坦荡,实在找不出破绽,她终于放弃了,继续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其实打从进了西凤阁,孟朝夕就已经提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演练再次遇到谢铭的情景,比如趁机趁乱打断那人的腿,再比如一巴掌把人扇飞,毕竟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她揍谢铭揍到残废,堪比捏死一只蚂蚁。
可两人转了一整圈,什么都没有发现,最后还是孟朝夕死了心,这才进了食铺选座吃饭。
自从在大门口和那人打了照面,林琅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也有些神不守舍,孟朝夕看在眼里,等到饭菜上了桌,才忍不住试探道:“刚刚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仇人。”
“仇人”两个字一出口,林琅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感觉到两人气氛微妙的变化,孟朝夕继续问:“你认识他?他是谁?”
“他……”林琅刚要回答,周围突然间暗了下来,角落里点起了烛火,一男一女从天而降,下一刻漫天花瓣飞舞,一轮明月缓缓升起直至屋顶最高处,无数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淹没了林琅的回答。
孟朝夕看得失了神,女人在前,男人追逐,一龙一凤,与月夜中的微光连成了一幅画。
可这幅画……却总觉得很怪异……一时之间孟朝夕竟然有些恍惚……当男人再次把女人举过头顶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问题:就算柔韧性再好的舞者,这一曲过后,骨头大多也就碎了。
“嘀……”
一粒水珠落在了孟朝夕的额头上,她警惕地用手摸了一下,趁着光终于看清了……这是血……
她吃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周围的人嫌弃地看着她,林琅匆忙把她拉下来,问道:“你干什么?”
孟朝夕把沾了血的手拿给林琅看说:“这不是跳舞,是在玩弄人命。这首曲子结束,这个女孩子……”
“如果是她自愿的呢?”
孟朝夕吃惊地看着林琅:“自愿的?不可能!”可看到林琅笃定的样子,她稍稍妥协,问道:“为什么?”
“凤舞九天,自然要泣血才能重生。每月十五,这舞都要跳一次,一年十二次,每一场舞都是无价的。能进得了西凤阁的,各个身价不凡,奇珍异宝摸了个遍,所以若没有更稀奇的,为什么要来这里玩?”
“稀奇?这是草菅人命……”她话一出口,就被林琅捂住了嘴。
林琅低声道:“愿打的遇上愿挨的……”他似在感慨,又云淡风轻:“不过一只舞。”
话毕,林琅这才松了手,又端起往日高高在上的高贵与修养,耐心解释道:“对不起,失礼了。”
林琅的眼中尽是冷漠,更是一种上位者坐看芸芸众生的无情,唯一比周围人高贵的地方,是他脸上并没有带着猎奇与兴奋。孟朝夕冷笑一声,若不是今日跟着林琅,自己怕不是连这西凤阁的大门都进不来。
看出孟朝夕眼中的失望,林琅的脸上也忍不住地带了怒色,提醒道:“孟朝夕,是你非要进来的。”
对啊……确实是自己求着林琅进来的,这会儿,怎么好意思发脾气呢。
她的右手心又开始发热,掌心翻转,进度条退回到了60%的位置。孟朝夕冷笑,男人,还真挺现实。
她抬头仰望,眼看着女人的脖子被男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翻转到了腰部,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匆忙站起来跑了出去。
“孟朝夕……”林琅的喊声在后,可此时此刻,孟朝夕并不想跟他呆在一起。
她想快速逃离,逃离到一个没有林琅的地方。
仓皇之间,孟朝夕狠狠地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是方才给她和林琅上菜的女子。而在摔倒的前一刻,孟朝夕眼见她眉眼带笑,正注视着自己的手心,那个动作太熟悉了。
女人匆忙将孟朝夕从地上扶起来,孟朝夕拉住女人的手问道:“你也是玩家?”
“神经病。”女人想都没想就一把推开了孟朝夕,孟朝夕再次摔倒在地。
下一刻,全场的亮光轰然亮起,“凤凰”歪着脖子,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个世界,两股血顺着唇角流下。
“啊……”一刹那,叫喊声此起彼伏,有兴奋、有惊恐、有刺激。
亮光再次熄灭,全场又陷入了一片黑暗,等到光亮再次被点燃,男人正抱着女人在空中飞舞,女人微微闭着眼,面容安详且美丽。
孟朝夕站在人群中,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的陌生,自己又是这样的渺小。
“法外之地,男色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这八个字,是她在进入游戏世界时问阿月的那八个字。
她忍不住冷笑,原来谜底一开始就揭晓了,十万名玩家散落在此,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冷酷,谢铭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孟朝夕,商业才是推动科学的根本。
直到今天,我怎么还会对这个人失望呢?
她正想得入神,一抬眼,玄衣男人在人流中又是一晃而过。
孟朝夕扒开人群,匆匆追了出去。
时间已近午夜,穿过了市集人群聚集的地方,整个街道如同一具破败的骷髅。
黑暗中人的脚步声哪怕再轻,都极难完全隐去踪迹,孟朝夕几乎没有废什么力气就跟了上去,她将斗篷的帽子整个儿罩了起来,遮住了张脸。这件斗篷是林琅的,暗色、宽大、低调,却还不足以隐藏行踪。
再转一个弯,孟朝夕刚刚赶来,人却忽然消失了。
一个粗糙的男人声音忽然响起,孟朝夕转身藏在了夜色里。
“那个女娃子还没找到吗?本来就惹了事,这会找不到人你和我都得被老板打断了腿。”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给我添乱。”话音落地,那人又小声问:“惹了什么事?”
前面的男人匆匆道:“听说这女娃子的老娘拦了官轿,要不是老板铺好了路,还不知道要惹多少事。”
听到此处,孟朝夕蹙紧眉头,她忽而想起张郝氏流着血奄奄一息的样子,胸口隐隐作痛。
“嘘……你听……什么声音。”
话说到这里,孟朝夕再往墙缝里挤挤,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下一刻,那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孟朝夕继续后退,想藏得更深一些,一步撤出,踩住了一个人的脚。
她迅速转头,正对上谢铭的脸。
孟朝夕:“…………………………你……”
“嘘……”那人赶紧示意,孟朝夕匆忙闭了嘴,而这一刻,她可以肯定,这人绝不是谢铭,他的双瞳是黑色的,并不是混血的钴蓝。可是,他为什么和谢铭用了一张脸?
脚步声渐渐散去,两人这才从墙缝中钻出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孟朝夕还未开口,那人就抢先问道。
“你认识我?”意识到对方问话的含义,孟朝夕赶紧追问道。
“你失忆了?”男人再问,他仔细端详着孟朝夕,半晌后,叹了一句:“也好,以后不要再回华都了。还有,离林琅远一点。”
“什么?”孟朝夕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便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孟朝夕费力跟上,却也只能将将辨明那人的方向。她再跟几步,忽而觉得周围的情景越来越熟悉:这似乎是回林府的路。
那人的脚步声终于在某一刻停了下来。
等到孟朝夕赶到的时候,还来不及解答心中的疑惑,就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长长的血迹拖出去足足二十米,不远处的尽头,趴着一个纤弱的身影。
那人在前,孟朝夕在后,两人都呆在原地,谁都没有再向前。
片刻后,孟朝夕听到了一声叹息,男人再次疾行,马声长鸣,落在夜里,显得苍凉又凄惨。
孟朝夕一步步向前,虽然她的心里有了答案,可依旧抱着一丝丝的侥幸,想要追寻一个意料外的结果。
孟朝夕走到女孩身边的时候,女孩还留着一口气,她嘴里的血顺着脖子,流进了宽大的袍子里,染红了金色的舞衣。孟朝夕认出来,这就是今夜跳舞的女孩,只是没想到,她也是张晓梅。
“张晓梅?”不知道为什么,孟朝夕轻易地就记住了女孩的名字。她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抱起,女孩却似乎已经痛到麻木,血顺着她的衣服流到了孟朝夕的斗篷上,黏糊糊地腻成了一团,孟朝夕这才注意到,张晓梅的全身都是刀伤,这一刻,孟朝夕的牙都要咬碎了。
“姐姐,你……你认识我吗?”张晓梅看上去已近油尽灯枯,只留着一口气撑着一个念想。
“我认识你娘……张郝氏……”隔了半晌,孟朝夕才咬着牙说出了后三个字。
“姐姐……”张晓梅再喊一声,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将一叠带血的银票拼命往孟朝夕怀里塞,喘着粗气说:“帮我……帮我交给娘……”
“好……我帮你。”孟朝夕忍了忍,终于还是没有把真相说出口,她再问:“是西凤楼干的?”
女孩喘着粗气,摇了摇头,说:“我……我认命……只是……”
女孩不过十几岁,躺在孟朝夕的怀里,甚至都感受不到重量,孟朝夕又问:“只是什么?”
女孩笑了笑:“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孟朝夕犹疑:“是你的爱人……”
张晓梅继续摇头,回了句:“是我的恩人,叫颜真,姐姐,求你……求你帮我带句话,让他快走,想尽一切办法离开西凤阁……”
孟朝夕迟疑:“他也被困在西凤阁?”
张晓梅含着泪使劲地摇头,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刻,一队人举着火把迈着匆忙的步伐照亮了整个街道。
来人身着整齐有序的制服,是官兵吗?可不知道为什么,孟朝夕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李明威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顿:“人命关天,孟姑娘,别来无恙啊!”
孟朝夕双眼噙着泪水还未来得及散去,她抬眼望着李明威,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老祖宗为什么用“狗”来形容“官”了。
高低纪念一下,为了试试追个榜,做牛马的夜追更8000字,看来还是潜力无限,默念一句: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可为什么要大晚上肝这种折磨人的情节也折磨自己的,大概为了在某一刻可以“伸张正义”,岁月静好来之不易,哪怕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虚无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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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西凤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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