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玄羽一睁眼变成一位娇滴滴软糯的大家闺秀,其惊讶程度不亚于她要刺杀的对象,就是买主自己。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手的宿命就是要么对方死,要么自己死。
很不幸,身为大渝最赋有盛名的杀手,她在上一次执行刺杀任务时,意外失败,横尸街头,惨不忍睹。
熟料再一睁眼,竟然从别人的身体里醒来,这副躯体软软糯糯,拳头可可爱爱,与她从前喊打喊杀一手老茧的粗糙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当然,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说与人听,别人也未见得会信,更有甚者,多半会将她当成神志错乱的神经病。
可自从她来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说,就连从前一到阴雨天气就连绵疼痛不已的旧伤都不见了,若搁以前,她指定嗤之以鼻不屑做这蠹虫,而现在。。。
不好意思,请让我做到死。
唯一的不足,大约是她并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好在原身宋舒月赶巧生了一场大病,她便借着疾病的由头,谎称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府上众人未生疑,府医也怕万一主子深究为何自从小姐醒来后性情大变,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顺水推舟,将这件事了结了。
而现在,是昭武三年,距离她惨死,已经过去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足以物是人非。
从前种种,犹如镜中月水中花,即便时常梦中重现,也只能摁下心中疑惑,暂时任它如水如风,随风漂流。
…
“姐儿醒了吗?”
宋舒月从混沌中苏醒,昨日一场悠长又暗黑的梦境,让她一早醒来就不是很痛快,她坐在榻边迷蒙了许久,天色渐亮,她的贴身丫头苏喜端了一盆温水从外间进来。
清晨露重,苏喜进来的时候,冷气带着一股子合着泥土的腥气飘进来,宋舒月缩缩鼻翼问道:“外面下雨了?”
苏喜一边将脸盆放在盥洗架上,一边回道:“是呢,现在还在下,一下雨天气就会冷,待会儿姐儿去给夫人请安的时候,披着那件小羊皮斗篷吧,又保暖,又防雨。”
宋舒月不置可否,又问:“这两日我见父亲总是早出晚归,可是外面上发生了什么事?”
苏喜将玫瑰油滴了点在脸盆里,服侍主子洗漱,宋舒月洗完后坐在梳妆台前等候梳妆,并从妆篾盒子里挑了一只月牙白的簪子递到苏喜的手上。
苏喜顺势接过笑意盈盈:“姐儿病好后,从前的金簪,珍珠,玛瑙,都不爱带了,现在倒是偏爱玉质,更趁姐儿的清冷气质。”
说罢又道:“家主的事儿,咱们做下人的可不敢打听,不过早上家主身边的管事通知了各院,说是中秋宫里有宫宴,邀请各州各府适龄女子参加呢!”
宋舒月哦了一声,也没什么评价,宫里宴请官属倒也正常,她身为首辅嫡女,自然是要参加的。
不过她最不喜这种场合,凡事都得拘着礼不说,若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倒比她杀人善后还麻烦。
尤其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令人头痛。
有一件事她倒是一来就知道了,那就是宋舒月的父亲与当朝国舅项家不合,在朝堂上多有诘语,这也不是她刻意扫听,而是每每到了申时,父亲下值回家,口中多有谩骂,如项老匹夫如何如何。
家中下人听惯了不以为意,她倒是留了个心眼,以后与人打交道的时候颇多,知己知彼,才不至于闹出识人不清的笑话。
梳妆完毕,二人一同出了门。
屋外雨气渐浓,秋雨细如丝线,落在脸上痒似蚁爬,苏喜怕她受凉,雨伞给了她大半。
宋舒月不动声色把雨伞往回推了推,穿过园子进了连廊。
还未走几步,远处便传来脚步声,吵闹声由远及近,聒噪不堪。
“贱婢,也不知贴着我走,裙角都湿了,打个伞都不会,迟早发卖你出去当娼妓。”
做错事的奴婢吓的肝颤,跪在地上拿袖子给主子擦裙摆,擦也不落好,被人一脚踢下连廊,连滚带爬伏在地上求饶。
宋舒月不禁皱了皱眉。
那人见有人来,不禁正色以对,见是宋舒月,眉眼间又多了丝不明所以的慌张。
“长姐!”
说罢不情不愿的行了礼。
宋舒月这才想起,她初醒来时见过,家中除了她这个嫡女,还有一个庶妹庶弟,这二人一母同胞,关系好得很。
“可是去给母亲请安?一同去吧。”
宋舒月说罢提步就走,剩下宋离月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紧紧的跟在后面。
苏喜握着宋舒月的手劲有了明显变化,不是紧张,而是害怕,她在发抖。
宋舒月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脚步也加快了些,很快就与宋离月甩开了一点距离。
以她作为杀手的敏锐,苏喜不至于见到二小姐呵斥下人就吓成如此这般,她这几个月静心养病从未留意过自己与府中人的关系如何,如今倒是有了点异样的发现,她日子过得舒坦不假,却有被蒙蔽双眼的嫌疑。
树欲静而风不止,越是太平越是奇怪。
很快,三人便到了梧桐苑。
宋夫人常年居住在此礼佛,很少出来走动,除了每日晨昏定省,鲜少与人见面。
自从宋舒月病重,她几乎定在了佛堂。
三人到时,她刚好做完早课,看见孩子们过来,眉眼喜形于色。
“小舒你来了,小离快进来!”
宋夫人虽然礼佛,可她见谁都热情,府中上下无人不说她心善,是个顶好的人。
宋舒月行至跟前,乖巧的站定,宋夫人一摸她冰凉的手,立刻惊叫出来:“怎么如此冰凉,你病还未好利索,可不能不管不顾落下病根才好!”
语毕急忙安排下人拿了汤婆子来。
玄羽未曾体会过这种母亲的关爱,浑身上下透着不自在。
“母亲不必心焦,不妨事。”
宋夫人哪里肯听,让人将门窗都关严实,生怕冷风灌进来,屋里顿时暗了不少。
“今年不比往年,冷的早,还未中秋接连下了好几场雨,岂知一场秋雨一场寒,人不与天斗,适时多添衣服才好,小离你也是,若是天冷,以后不必过来了,别冻坏了身子。”
宋离月乖巧应了,仿佛与刚才呵斥下人的时候毫不相干,她这变脸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母亲,过几日就是中秋,离儿想…”
看来进宫赴宴的消息传遍了京都,是个女子都想进宫瞧一瞧是否如外人所说,红墙绿瓦金碧辉煌,说是连用膳的器具,一套价值百金。
宋夫人岂能不知道这庶女的心思,当即应了。
“自然是你们姐妹同去,也好有个照应,不过天家威仪,不应失了分寸,若是同行,需得以低调谨慎才好。”
宋舒月听进去了。
宋离月却不以为意,表面虽然答应,却对主母的安排嗤之以鼻。
谁知道她是不是偏袒自己的亲女儿,表面让她们低调,实则是为了让她当绿叶?
她才不干。
请安罢了,宋舒月带着苏喜回自己的院子,她本意是等着苏喜主动与她分说,毕竟以她仅有的几个月的认知,不足以知道府上众人是否心怀鬼胎,即便是苏喜,她也不敢保证一定是与她一条心的忠仆。
她不追问,不过是给了别人一些考虑的空间,强求从来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可苏喜,终究没置一词。
未及中秋当日,京都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街上的胭脂铺子,成衣铺子,还有妆篾铺子人满为患。
苏喜从外面回来忍不住不平:“二小姐好大的阵仗,胭脂成衣买了一大堆,这会儿正在院中与姨娘商议穿戴,姐儿您怎么也不操心这些。”
宋舒月笑答:“母亲都说了要低调,得体便好,无需过于奢华。”
“可......”苏喜还是不服,明明是嫡亲的小姐,怎么在这些事上甘愿让一个庶女压过风头去?
可瞧见自家主子实在不上心,这会儿还有心思拿本四海图志细看,也只好作罢,把主子偏素净的衣裳全都找出来熨烫熏香,细心准备。
中秋当日,府中的马车申时便在门外候着,宋舒月今日着一身浅梨黄的金丝夹袄,下着月影色石榴裙,妆面干净又清爽,发髻上带着一整套和田玉质首饰,虽然不招摇,却也得体符合她千金的身份。
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她按照从前的喜好,雕了块红玉平安扣戴在脖间,如今她身份贵重,这块红玉玉质温润,触手生凉,价值不菲。
宋离月出现的时候,玄羽差点没把刚含进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无视颜色搭配,只要是贵的,稀罕的,统统都往身上塞,以至于那发髻重的,压的宋离月的脖子都弯了。
衣裳更是过分,选了一套紫红色的山水裙,而这样的衣裳,多见府中姨娘穿。
宋离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见宋舒月寡淡的穿戴,立刻斗鸡上身,出言讥讽。
“长姐,父亲是没给你月例还是咱们府上穷的连金簪都带不起了,这是进宫又不是去庙里烧香,穿这么素净做什么。”
宋舒月懒得理她,撇过头看外面的景色。
今日中秋不宵禁,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突然,一个熟悉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人群,她刚想要细看,便没了人影。
以至于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瞧错了人。
那是一个她心系又不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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