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来的猝不及防，周时怡第二天还是在雨滴声中醒来时。
无际的天空被蒙上了一层灰色，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周时怡没有忘记自己今天要做什么。没有拖拉，她马上起床洗漱，然后对着和陈嘉然的微信聊天框发呆。
“周时怡，下来吃饭。”周女士敲门叫她。
“哦，好！”意识被拉拢回来，周时怡赶紧应道。
一个早上过去，她什么也没说。
下午，周时怡觉得自己应该准备好了。打开微信，想了想，最后还是只发了句：在吗?我有话跟你说。
然后她一个下午都在为自己这条信息紧张，说话都不怎么利索。周女士叫她拿衣服去晒。周时怡：“嗯……哦。拿，拿衣服，是吧？”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陈嘉然还是没有回她。周时怡有点难过，但还是得把话说清。
晚上洗完澡，周时怡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出房门，好像在密谋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跑到楼梯口，向下瞄了瞄周女士和陈姨。见她们在看电视，周时怡缓了口气。
她一步步挪到阳台，打开手机，拨通了陈嘉然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终于接通了，周时怡开心了一瞬，又马上压下悸动。率先开口：“陈嘉然……你好久都没有回我的信息了。”
陈嘉然扶额，撸了把脸。眼下青黑明显，眼睛里满是血丝，藏着疲惫。
“嗯，最近没什么空。”
周时怡有点小失落，但还是问他：“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
陈嘉然的回答听起来有点敷衍：“有。”
周时怡攥紧手心：“那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那边沉默了一瞬：“没有。”
那是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是故意的吗?可是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
周时怡脑子里越想越乱，她不敢想，逼迫自己办正事。呼吸缓缓平静，周时怡又做了一次深呼吸，鼓足勇气开口：“陈嘉然，我有事跟你说。”
陈嘉然顿住了，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陈嘉然拼命压下哭腔：“周时怡，我们不是……一直以来都是朋友吗?”
周时怡脑海里已经炸开了，她愣了好久，眼泪重重砸在屏幕上，周时怡才缓过神来：“陈嘉然，你应该没有忘记我当时跟你说过的话吧。”
他当然没有忘记。陈嘉然听出来她在哭，可他现在无能为力。放手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我没有忘。”
周时怡还在流泪，她有点想笑。又沉默了一会儿，周时怡哑着嗓子对他说：“我们不做朋友了，陈嘉然。就到这儿吧，我不喜欢你了。”
电话挂断，陈嘉然还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直到息屏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颓然地靠在楼梯扶手上，眼角湿润，一股股热流顺着脸颊流下来。
季芸熙自杀了，在过完年后一天。那天她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家里人找上找下都没有找到她，只好报警。
再次打来电话，是季芸熙自杀的噩耗。她在一间旅馆的浴室里割腕了。
外婆当场昏倒在地，家里乱成了一锅粥，陈嘉然赶紧打了救护车。
等他们赶到事发现场时，季芸熙已经被救护车接走。警方事先侦查过案发现场，拍的照片里，浴缸中有血水，地上有，墙上也有，是一个巴掌印。
她没留下什么东西，只有床头柜里的一封遗书。
说是遗书也不对，季芸熙只写了短短一句话：对不起，阿然，是我自己自愿的。
陈嘉然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绪了，就好像一个人突然被抽走了灵魂，从头到脚凉了个遍。家里人接受了询问，陈嘉然脑袋里嗡嗡响着，警方说了什么他一点也没听进去。
季芸熙没有死，她失血不多，但暂时陷入昏迷了。陈嘉然一直守着她，同时，警方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调查着自杀的原因。
季芸熙的手机被翻开，但里面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她已经离婚了。同时，警方也知道了季芸熙的病史。
季芸熙第二天就醒了，她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妈！”陈嘉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他眼眶有点红，颤抖着嘴唇。
她缓缓扭头，眼里含着泪，点了点头。
季芸熙休息了两天，陈嘉然除了必要的事，基本没有离开过。等病情稳定了，警方才来询问季芸熙自杀的原因和过程。
几个警察来到季芸熙的病房里，有的坐，有的站。陈嘉然被叫出去外面等候着。
季芸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们应该看过我的病例单，也知道我有精神病吧。我其实……很久之前就想过要自杀了，但我答应过我儿子要陪着他。对我儿子，我很抱歉，我食言了。那天，我又发病了，但我不敢被我家人发现，毕竟我父母年纪也大了，怕他们出事。所以我一个人跑到外边，本来只是想找个酒店待会儿，让自己静一静。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进到酒店里，看见了柜台上削苹果的刀具，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我写下遗言，拿起刀就走进浴室……”
她说了挺多，泪流满面，时不时的停顿一下，抽噎着。
她的表现很自然，警方结合了自己所调查的成果和她的叙述，倒也没有怀疑。
事情在这就告一段落，警方走后，季芸熙用手背蹭掉脸上的泪痕。她说的不全是假的，担心被家人知道是真的，看见刀具失控是真的。但她开始并没有想进酒店。她出门后就打算随便逛逛，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陈尽商拖着病态的身躯在一棵树下站着，浑浊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一处地方。他没看见她。季芸熙感觉身上又有虫子在蠕动，冷空气钻进毛孔，她猛的把自己包进外套里，戴上帽子。
季芸熙悄悄移步到房子后边。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脑子里很乱，但季芸熙还记得陈尽商并没有来过她父母家。
怕他可能会干出什么事，季芸熙偷偷露出一只眼睛去看他。没想到，陈尽商不知道看她看了多久。他露出笑容，却让季芸熙全身汗毛直竖。
怕他知道自己父母的具体住址，季芸熙拔腿就跑。偶然向后看了一眼，陈尽商正在追她。
她一路跑到街区，直到把陈尽商甩开。季芸熙的心还在疯狂跳动着，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当街发病，于是随意挑了一家酒店，入了房。
季芸熙的手还在抖着，她颤颤巍巍进入自己所在的房间。刚开门就有一面全身镜，正对着自己。
季芸熙吓了一跳，才发现是酒店衣柜门后的全身镜。她颤抖着把柜门关上，走进屋内的每一步都很沉重，一直有人在叫她去死。
有好多好多人，季芸熙忍不住闭眼，辨认这些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爸爸的，爸爸叫我去死。还有爷爷奶奶，有姨夫。还有……阿然！
季芸熙眼睛充血，她恍惚着，感觉眼前的世界都天翻地覆。混乱中她抓到了一把刀，理智彻底崩塌。季芸熙随手撕下一张日历，用它空白的背面写下一句话。然后冲进浴室，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衣服，只留下内衣裤。缸里的水已经放满，她缓缓坐进去，水溢出浴缸。这是一缸冷水，但她已经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寒意了。
小刀割开手腕，鲜红的血流了满手。季芸熙怔住了，可随即，她又面带笑意躺进浴缸，头往后仰着，任由鲜血染红自己。
她进屋时忘记关房门了，血腥味飘出去。救护车很快就来到酒店下，季芸熙还能感受到有人在说话，但声音越来越模糊，直到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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