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治十一年,皇七子诞于隆冬。其母宁妃临盆艰难,几度气绝。
是夜,月赤如血,寒氛骤起,举朝视为不详。
帝深忌之,遂将七子及其生母宁妃,胞兄周熙,并宫人近侍,尽数幽闭冷宫,自此不复询问。
未至一年,宁妃抑郁而终,宫人言其天煞孤星,克亲缘,避之唯恐不及— —
胞兄的责打和宫人冷眼,构成了周寅七年人生的全部底色,他如一株枯草般挣扎着长到七岁,等来了一位公主的施舍。
“真可怜,瘦成这样”,安和公主俯视着蹲在墙角,奋力扒拉一碗馊饭的周寅,漫不经心道:“这些东西,连我宫里养的狗都不愿吃。”
周寅毫无反应,恍若未闻。
安和公主饶有兴致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眼皮都没抬,心神全部系于那点发酸的食物上。
这可惹恼了骄矜的公主,她挥手打翻那只破碗,馊饭与污秽溅了一地,也终于让小孩那张沾满污垢的脸完整显露在人前。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黑漆漆的,透不进一丝光亮。
直到公主的下人端上精致吃食,他那木然的躯壳才像骤然注入灵魂,猛地扑上去狼吞虎咽,对公主摔饭碗的行为毫无怨怼。
“听说你年前突发高烧,差点没活下来,难不成是脑子烧出问题了?”
公主用食指戳他的额角,旋即被那油腻的触感恶心地收回手。
“你五皇兄不日就要离开冷宫,去往边境了,你这副邋遢样子,怪不得你外祖也不要你。等他在边境站稳脚跟,只怕你也没几天好活了。”
周寅一言不发,生死于他而言,其实无关紧要。在他前六年的人生中,能吃一顿饱饭就是天大的事了。
周熙回宫后,面若寒霜,将公主留下的吃食掀翻在地。
“我们不需要施舍之物,”他厉声呵斥,随后让周寅到院外蹲一夜马步。
周寅年前就是这样烧起来的,周熙的惩罚算不得什么,他命硬,最后总能扛下来。
这两年,苛待过他们的宫人因为各种原因死了大半,剩下的不敢靠近,更不敢得罪。是以周熙走后,他一个话都不会说的稚童,竟然在吃人的冷宫安然活到了十岁。
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席卷宫闱,皇宫乱成一团,最后就连冷宫里的宫人也开始相继染病,周寅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安和公主把他塞进了出宫名单。
公主原本出生不好,时常遭人白眼,宁妃生前却待她和善。若非如此,她也没那个机会被太后要到身边抚养。
她不喜欢欠人情,除了那年周寅高烧,她应周熙所求,悄悄送到冷宫的救命药,她愿意再顺手帮周寅一次,只是要周寅日后一定要还,她更见不得别人拖欠她人情。
周寅终于挣脱了囚困他十年的宫墙,在命运的转折处,遇到了那个人……
那年云州暴雨成灾,路上突发山崩,人人自顾不暇。周寅被一群陌生人趁乱劫走,无人在意一个冷宫弃子的死活。
周寅反手抽出腰间暗藏的匕首,如被逼入绝境的幼兽般向前扑去,却猝不及防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他浑身僵住,自出生起第一次与人这样贴近,不是兄长的打骂,不是公主逗狗般的戳弄,而是一种陌生的,近乎包裹全身的暖意。
那人的手掌轻拍他的脊背,生涩却温柔。周寅紧绷的骨节微微发麻,一种奇异的麻痹感顺着颤抖的脊椎蔓延开来。
“没事了,都过去了,”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像风穿过山川的裂隙。
……都过去了吗?
他疲累地合上眼,或许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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