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原地对视一眼,陈颜朝哭声方向甩手一道火符,短暂驱散大半浓雾。
那哭声顿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尖叫,只见雾中一个黑影疯狂蹦跶,想甩灭身上的火星子。
是人。
陈颜大步上前去,那人影立刻带着哭腔大喊:“谁!别过来!我警告你们!”
离近了,两边都见到对方真面目。
陈颜警惕地打量他。
这少男约莫十七八岁,气质虽不甚成熟但身姿已发育得高挑,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又经历了什么,衣襟凌乱,胸脯至深处几乎一览无余,一张清秀白嫩的脸哭得梨花带雨。
见二人身上透露着满满的活人气息和腰间佩剑,想必是那修道之人,少男松了口气,暂时按下慌乱,迅速整理自己的衣着,抹去脸上半干泪。
陈颜问:“你怎么到这来的?”
少男急切地道:“家母重病,我听说有处秘境能寻得救命丹药,便跟人一道过来,可遇上些意外,我与同行人失散了,你们二位……求二位修士救救我,我不想死这!我叫安辰,家住沧州涂镇,我娘还在家中等我!”
他人若无害,如果能出去,就顺道带出去了,也算是好事一桩,李从霜道:“那你先跟着我们吧。”
安辰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不住点头,紧跟在二人身旁。
正发愁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周围才刚安静下来,几人耳中又传入新的动静。
只听身后有规律又杂沓的马蹄交叠,伴着车轱辘碾过土地碎石和鞭绳抽打马屁股的声音。
来时路上,有两盏油灯的亮光冲破浓雾慢慢靠近三人,接着便是两两并排的四匹棕马,拉着一架装潢豪横的轿子。
出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诡异。
除了四匹马,就只见一打扮朴素的车夫,他拉紧鞭绳刹住马车,朝已经远远退至路边的三人招呼道:“几位,这是要去哪呀?”
车夫说着,从座上跳下,朝三人走来。
与这安辰相比,他神态动作都正常得未免有些不正常了。
陈颜不动声色按下李从霜拔剑的手。
轿子上挂的油灯驱散浓雾,陈颜的罗盘地图重新有了方向,那车夫自来熟地一探头,道:“是要去这个地方吗?哎,你们放心好了,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见她们脸上明晃晃的戒备,车夫一摊手,颇为无奈地道:“总要让人有个糊口的事做是不是。这地方古怪,但架不住雇主给钱多呀,嘿,每个来这的人见着我了都以为是什么妖怪呢,嘿嘿嘿。年青人出门在外,有点警惕心最好。”
陈颜问:“你知道怎么走?”
“那可不,这片地方我熟得不得了,你用寻常的方法啊,是走不通的,就跟那鬼打转似的?”
车夫异常健谈热情,仿佛异乡遇故人。
“知道你们不放心,我就开门见山好了。我呢,停下来也是有私心的。虽然整天和这地方打交道,但我不住这里,家中还有孩子,你们几个要去那地方,就这么直愣愣地走,不可能到。我把这轿子借给你们,如何?”
先不管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鬼蜮伎俩,陈颜道:“什么条件?”
车夫又“嘿嘿”一笑:“就是,让我偷个懒。那轿子里坐着的可是位贵人,要去那雾中酒楼,和你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但这位贵人喜净,又不爱露面,所以就委屈你们三位在前面挤挤,还有,切莫叨扰了他。”
叶青在酒楼?
李从霜道:“就这么当着主家的面?先不说那什么贵人容不容得你这样做,光这轿子就值不少钱吧?你不怕我们拉去卖了?”
“这位姑娘啊,你还是见得少了。”车夫面向李从霜,“我老头子都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你当我能没些应对的法子?主家耳朵不好使,哪在意这些小事,只管到地方了,一切都好说。算了,我这好说歹说本着互惠互利想帮你们一把,那算了,咱们,就此别过?祝几位一路顺风喽!”
见说不通,车夫也不生气,干脆地转头爬上马座,抽着马屁股,车轱辘滚了几圈,陈颜喊住他。
车夫探出一个头,黢黑的脸上带着笑:“想通了?”他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对几人道,“姑娘算是明眼人。人啊,行走在外,说是要把心提在嗓子眼,但也不能谁都不信啊是不是?那路怎么能行得通?”
陈颜嫌他啰里啰唆的,直接打断:“有什么要注意的,你说一下。”
“还和先前说的一样,麻烦你们几位在前面挤挤,不要打扰轿中贵人。几位要去的那地方,不用担心什么遭我诓骗,这地方唯一能通的,也就只有那酒楼了;也不用担心寻不着路,老马识途。”
陈颜回头看一眼李从霜,见其点头,心道管它是福是祸,走一步看一步吧。
仨人踏上座子,车夫突然从腰包里掏出一袋子铜钱要塞到还未来得及上去的安辰怀里,道:“怎么说几位也算是帮了我忙,这几个铜板就收下吧,不值钱的,算我一点心意。”
安辰想到到这时还有两位修士在旁边,他不好意思接,遂拱手推托:“不、不用了,没有我什么事。”
“哎,就收下吧!”
车夫不由分说地往他怀里一塞,安辰下意识接住。
“几位啊,做人讲究诚信,这下说好了,你们就按咱们约定,安稳到地方,别说什么中途撂挑子。”
那车夫说完,看铜钱袋落到安辰手里,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虽然先前也带着笑,但现在就好像看到地里的庄稼一夜之间丰收结出黄金块的农夫似的,嘴角收都收不住,不再跟三人废话,手一摆,往雾中去了。
安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二人,见对方点头,才将铜钱袋装起来,爬上车,坐在边缘。
陈颜观察着罗盘动向,李从霜甩着鞭绳抽马屁股,都有各自的事要做,一时间谁都没有心思说话,安辰觉得氛围有些凝重,加上或许可以借这二位修士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扭头想搭话,但瞧见二人脸上那比周边白雾还要浓重的严肃,只好抿嘴作罢。
再等等,应该还有机会。
但心却是实在静不下来。
那轿子里,到底是个什么贵人,怎么就能这般安静?
况且,什么贵人,能到地方来?还这般古怪作态,怕不是贵人……而是死人吧?
安辰不禁微微回头,看向身后,他与那厢中人只有一面之隔,中部还开了块长长方方的小窗,用绸布帘子遮挡着,只需要稍稍一掀开,便能目睹那人真容了。
发现有这个机会,他的心中就愈加好奇,但终归是有贼心没贼胆,不敢抬手去掀,只盼那马蹄子能蹬得快一些,或是来上一阵风,不必有多大,只需无端将那帘子吹开一角便好。
应了他心中所想,还真是一股平白来风,只够吹动人额前发丝,安辰立刻被吹得回眸,去看那布帘子,却是丝毫未动。
接着,又是一阵风。
帘子终于有所松动,他也抓着这机会窥见了什么,里面有一人端正坐着,跟着颠簸的轿子一块微微晃动,只看到肩膀一角,他不懂些什么,却也能知那衣裳缎子是多么华贵。
还真是贵人,不是死人,是他多想了。
安辰松了一口气。
这阵子却不知是怎么了,那风却没停下,洇着浓雾的阴凉,一次比一次更加生冷,吹着那小窗帘布,跟刮奖似的,每次都能看到更多厢中景象。安辰呼吸也跟着停住,紧盯那块地方。
忽然,他眼睛死死瞪大,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察觉到旁边人那脑袋怎么跟拨浪鼓一样摇不停时,陈颜一扭头,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模样。
“你怎么了?”陈颜纳闷,跟着他僵硬的目光看向身后,那里只是一块布帘子。
却听一声极具恐慌的尖叫——“啊啊啊!!!”
距离声源最近的陈颜受到的冲击最大,她不禁心烦意乱,有些急躁地道:“闭嘴!”
安辰这时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连带着魂都给吓没了,语无伦次:“偷、偷、偷、我……没有偷……”
他边说边手舞足蹈地乱咕涌,想远离这块地方,但这座子就这么大……他直接撑着扶手,起身,不管不顾地从正在行进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
听到声响,李从霜紧急地拉着缰绳,停下马车。
俩人一块探头往后面看。
上一秒吵吵闹闹,现在一片死寂。
好一会儿,李从霜哆哆嗦嗦道:“我、我撵到他了?”
陈颜目睹全过程,现在有些说不出话。
应该拉住他的。
地上的安辰面目全非,化作一团新鲜血肉,先前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已经没一个人的鞋底子高了。
李从霜有点崩溃,急得拉陈颜:“发生什么了?”
“不是你。”就算人是气球做的也不能被撵成这样啊,陈颜声调沉重,“他在落地的那瞬间……爆开了。”
李从霜震惊地看向朴实无华的泥土地,探只脚悬空出去,又立刻收回来,失声道:“我们好像上了贼船了……他怎么要突然跳下去?”
陈颜从他那算不上话的话里回忆:“他说什么……偷,没有偷。”
李从霜:“偷什么?”
不对,哪里不对劲。
如果是另一个读音,就说得通了。
俩人不约而同想到什么,齐齐向身后那块布帘子看去。
……没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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