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离开后,那扇门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界碑,将他与短暂的、冰冷的安宁隔绝开来。
恐怖的痒意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猛兽,以更加疯狂的姿态反扑回来,瞬间淹没了周沉的每一寸神经。他再次沦为这可怕感觉的奴隶,在地板上扭曲、翻滚,用身体撞击冰冷坚硬的地面,试图用更强烈的痛楚来压制那钻髓蚀骨的痒。
“呃啊——!”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抠抓地面,在水泥地上留下淡淡的白色划痕,指尖传来摩擦的灼痛,但与内部的煎熬相比,微不足道。
这一次的折磨似乎比之前更加漫长而清晰。因为体验过那短暂却有效的缓解,失去后的痛苦便显得愈发难以忍受。
“下一次,学会主动开口。”
那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主动开口?
向他祈求那冰冷的抚触?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耻辱感灼烧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不能……他绝不能……
可是……好痒……真的好痒……
意识在抗拒与渴望之间被反复撕扯,几乎要断裂。汗水、泪水甚至还有之前抓挠出的细微血珠混合在一起,将他弄得狼狈不堪,像一只在泥泞中挣扎的困兽。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尽的折磨逼疯时,那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了。
并非消失,只是从那种尖锐的、无法忽视的啃噬感,重新变回了更深层的、细微的蠕动和麻痒。
周沉瘫软在地上,像一条离水太久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全身的肌肉都因为之前的痉挛而酸痛无力,神经却还残留着过度刺激后的细微震颤。
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眼神空洞。
这一切……是间歇性的?
那个怪物……连这种折磨都计算得如此精准吗?先给予极致的痛苦,再施舍片刻的缓解,让他尝到甜头,再将他一脚踹回地狱?如此循环,直到他意志崩溃,主动臣服?
一股寒意从心底最深处窜起,比这房间的冰冷更加彻骨。
他挣扎着坐起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屈起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不能这样下去。
他会疯的。他真的会疯掉。
必须想办法。必须……
逃跑的念头再次顽固地冒了出来,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他抬起头,目光扫视着这个囚禁他的房间。
门显然是被从外面锁住了,或者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禁锢着。窗户破损,但外面是深不见底、幽光闪烁的腐萤林,跳下去或许死得更快。房间里空荡荡,除了那堆破布和一个破水盆,没有任何能称之为武器或工具的东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一点点漫上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与之前不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不是虫鸣,不是风声。
像是……某种极细的丝线正在缓慢地、持续不断地生长蔓延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他自己。
周沉猛地低下头,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之前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已经几乎看不见痕迹,皮肤甚至变得有些过于光滑苍白。但在那皮肤之下,在那细微的痒意深处,他仿佛能“听”到……那些被吃下去的菌丝,正在他的血管里,在他的肌肉纤维之间,悄无声息地构建着它们的网络。
它们在他体内生长。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腾。
他不再是单纯的“他”了。他正在被从内部改造,变成某种……连自己都无法认知的东西。
“嗬……”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气音,猛地用双手抱住了头,手指插入发间,用力拉扯,试图用头皮传来的刺痛来对抗那无孔不入的恐惧和异样感。
时间在寂静和内心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腐萤光依旧恒定地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无法判断过去了多久。饥饿和口渴的感觉再次变得清晰。
这一次,周沉没有等到陆昭准时出现。
那种被刻意拉长的等待,本身也成了一种折磨。胃部的空虚感勾起了对那碗温热粥食的记忆,喉咙的干渴让他甚至开始想念那杯清水。
他知道这是驯服的一部分。剥夺,然后给予,建立条件反射。
他痛恨自己的生理反应,却无法控制。
就在他几乎要被饥渴感逼得去看那个破水盆里是否还有残留的脏水时,门口终于传来了响动。
周沉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
陆昭走了进来。他换回了那身挺括的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手里依旧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食物和水。
他的目光落在周沉身上,扫过他汗湿的头发、苍白的脸色以及身上新增的擦伤和淤青,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看一件物品的日常损耗。
他将托盘放在离周沉不远不近的地上。
然后,他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立刻离开,也没有催促,而是后退了一步,倚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准备长时间等待的姿态。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只有周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细微的体内窸窣声。
食物的香气飘散过来,无情地撩拨着他饥饿的神经。清水的光泽在幽绿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周沉看着地上的食物,又看了一眼倚在对面、如同冰冷雕塑般的陆昭。
他知道对方在等什么。
他在等他屈服。等他主动爬过去,像宠物一样吃掉那些东西。等他为之前打翻碗的行为付出更多的尊严代价。
恨意在胸腔里翻腾。
但他同样能感觉到,那退潮般的痒意正在缓慢地、坚定地重新上涨。也许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折磨又会开始。
而这一次,不会有冰冷的抚慰。
胃袋因为饥饿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带来清晰的痛楚。
周沉死死地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对面的陆昭极其有耐心,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始终落在周沉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
终于——
周沉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拖着身体,向前挪动了一点点。
动作僵硬而耻辱。
他没有看陆昭,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然后,他伸出手,颤抖着,端起了那碗粥。
温度正好。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停顿了片刻,最终闭着眼,送进了嘴里。
吞咽。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速度逐渐加快。
他吃得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细微的勺碗碰撞声和他吞咽的动静。但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无声地宣读一份屈辱的投降书。
他吃完了粥,喝光了水。
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陆昭一眼。
陆昭看着他将空碗放回托盘,这才缓缓站直身体。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走上前,端起了空托盘。
在转身离开之前,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落下,极其短暂地、近乎随意地,在周沉汗湿的发顶上揉了一下。
像是对宠物顺从行为的……赞许。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
周沉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在原地许久。
直到确认对方真的走了,他才猛地抬起手臂,用袖子狠狠地、反复地擦拭自己的头发和刚才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想要擦掉某种无形的污秽。
但那种冰冷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体内痒意被短暂镇压的舒适感,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他知道。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场无声的对峙,他输得一败涂地。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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