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潋滟，几条满载各色鲜花的小船悠然划破平静的湖面，映入众人眼帘。五彩锦鲤簇拥着船桨，逐波嬉戏，一路游向湖心。
侍女们纤手轻扬，将缤纷花瓣抛向空中，霎时间花雨纷飞，翩跹旋落于粼粼波光之上。
唐醒望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象，不禁看得出神。花船随着落花悠然回转一周，而后分作两路，一向往女眷席，一向往男宾席。
花船靠岸，一位身着花官服饰的侍女手捧一束幽兰踏上岸来，行至女眷席间，扬声道：“今日以花会友，我家老太太特以金凤步摇为彩头，赠与今日插花夺魁的姑娘。此番评选，将由对岸的公子们裁定。”
侍女托着那支精巧夺目的步摇，依序在各家席前展示。
礼毕，花官再度开口，朗声宣布规则：“奴婢手中这十朵兰花，将以花为箭。待我将花抛向空中，落地时花尖所指方向的姑娘，便是第一轮参赛者。以一炷香为限完成作品，而后送至对岸由公子们品评，择出魁首。第二轮，若有姑娘不服魁首之作，可起身挑战。若胜，则取而代之，依次轮转，直至最终胜者诞生。”
众女眷对步摇本身兴味寥寥，然则由各府贵公子评点，夺魁者注定一夜扬名。未出阁的姑娘们个个打起了精神，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侍女手中的兰花。
第一朵兰花翩然指向宋雨欣。李琳与李琬失落地以手托腮。
第二朵花竟指向了世子夫人香厚。李琳与李琬投去羡慕的目光，唐醒却只是一脸淡然地看着众人为几朵花心弦紧绷。
第三朵至第九朵，纷纷选中了唐醒对面的各家闺秀。
李琳与李琬心中默默祈祷，盼最后一朵能眷顾自己。然世事常不如人意，最后一朵兰花不偏不倚，正指向宁国公府的嫡小姐。
宁国公夫人笑着宽慰女儿不必紧张。
侍女们为各位中选的姑娘送上统一的刀具、剪刀、陶器、瓷器以及各色鲜花枝条。
落选的姑娘们无不艳羡地望着她们动手制作。
唐醒安然静坐，看着香厚仔细修剪枝叶。见她选了一只白色小圆口瓷瓶，唐醒目光微动。
香厚不时低声询问意见，唐醒觉其构思与自己迥异，不便妄评，只轻声道：“插花贵在从心，悦己便为佳品。” 香厚投来赞许的目光：“说的不错。”随即更专注地投入创作。
宋雨欣显然有备而来，手法娴熟，从容不迫。她从供选花材中挑出各色月季，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恣意盛开。唐醒静静欣赏着她的选材。
一炷香倏忽而尽。侍女们小心抱起十位姑娘的作品，不及众人细评，便登舟送往对岸。
男宾们听闻今日由公子们评定花艺魁首，虽等候稍久，仍兴致盎然。更有才子对着对岸佳人即兴赋诗作画，平添几分风雅。
众公子迫不及待地望着湖中扁舟。尚未得见作品，已纷纷交头接耳，揣测议论。
待船靠岸，侍女们依兰花所指顺序将作品在长案上一一排列。十件花作一览无遗，众人立刻围拢观赏品评。因是不记名之作，无人知悉作者为谁。
李仲行至第一件作品前，对赵子辰直言：“这位姑娘怕是孤芳自赏惯了，意境过于清冷，不大好。”
赵子辰颔首称是。
二人移至第二件前，赵子辰指着花瓶道：“花材修剪搭配皆佳，可惜选错了容器。繁花挤于小口瓶中，显得局促了。”
李仲深以为然。
他们绕过第三、四、五，径直去看第十件作品。
只听宋德瑞评点：“疏密有致，枝繁叶茂，选这翻口白瓷瓶正好衬出花色娇艳。”
李仲却摇头：“美则美矣，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说不上来。”
赵子辰一语道破：“缺的是独一无二的品韵。”
这话正中李仲下怀，他击掌称妙：“正是此理！”
宋德瑞不由莞尔：“茂诚何时也懂这些风雅之事了？”
李仲嘿嘿一笑，指着宋德瑞道：“我还不懂你？又拐着弯说我是武夫，不解风情！”
赵子辰暗叹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尚未投出竹签，李仲也踌躇难决，最后随意将签投入第一件作品的竹筒中。
评选进行得很快，公子们将竹签投入心仪作品前的竹筒。花官统计票数，先在男宾席唱报一遍：第一轮，第十号作品胜出。
不等花船返回，十号作品夺魁的消息已传至对岸。国公夫人喜形于色，起身拥抱爱女。老夫人却颇为淡定，从容慰勉众姑娘：“游戏而已，不必挂怀。”
待道贺声稍歇，花官方平静报出各作品得票：“一号：六票；二号：四票；三号：零票；四号：零票；五号：三票；六号：三票；七号：四票；八号：两票；九号：零票；十号：九票。”
她放下纸卷，环视众人：“可有姑娘不服？”
席间一时寂然。
众人面面相觎，宁国公府嫡孙女夺得殊荣，多少人家巴结奉承尚且不及，岂会公然挑战。
宁国公府老太太喜上眉梢，笑容可掬道：“诸位不必拘礼。若魁首这般轻易落入我家小妮子囊中，反倒无趣了。”
“既然祖母发话，那孙女也要与姐姐一争高下。”
宁国公夫人身旁一位不甚起眼的姑娘应声而起。众人皆露诧异之色，国公夫人的笑容顿时凝在脸上。
老夫人却连连称许：“好，好！要的就是这般气魄！”
风头霎时被国公府小姐们占尽。
一位与宁国公夫人年岁相仿的夫人开口道：“姑娘们中必有技艺精湛却脸皮薄的。既然来了，不游乐一回岂不可惜？依我看，不若各家推举一位府中技艺最出色的姑娘登场展示。如此，大家方能尽兴。”
宁国公夫人忙向婆婆低语：“母亲，这般岂不坏了定下的规矩？”
那位夫人再度扬声：“规矩本是人所定，不合时宜处改改又何妨？”
老夫人双手合十，眼珠轻转两圈，朗声笑道：“还是靖国公夫人主意妙！这般更热闹好看！”
花官反应极快，即刻依新议修订规则：“请各府推举一位姑娘参赛，已展示者不可再比。新作将与十号作品同台较量，此局胜者即为最终魁首。”
靖国公府长女率先起身，指向身旁：“我推举家姐。”
有人开了头，各家姑娘纷纷跟进。不一会儿，已有六位姑娘被推举出来。
香厚悄声问唐醒：“四姑娘可想一试？”
唐醒摇头。她早已看透，这哪里是比试花艺，分明是权贵间的博弈。她今日任务是陪护世子夫人，而非出头争锋。
宋雨欣睨着李琳与李琬：“二妹妹、三妹妹不展示一番？”
李琬颇有自知之明：“小妹花艺平常，不敢与姐姐相较。”
李琳内心极度渴望登场，却深谙审时度势：“我的技艺不及姐姐一成，岂敢与国公府小姐争锋？”
靖国公夫人注意到了香厚与宋雨欣这两席，见几人安坐无言，遂问：“不知与小世子夫人同席的是哪家姑娘？”
香厚谦和应答：“是翰林学士李府的姑娘。”
唐醒与李琳、李琬应声起身，向众人敛衽一礼。
宁国公老夫人疑惑：“李府？”
靖国公夫人微笑提示：“她家老祖宗乃是当年永毅伯府的嫡女。孙辈亦是个个人才出众。”
宁国公府老夫人恍然，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波澜：“原来是老姐姐家的孙辈。我那位老姐姐当年可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不知今日三位姑娘推举哪一位上场？”
宁国公夫人添了一句：“后浪推前浪，想必李府的姑娘的技艺定不会差。”
三人目光迅速交汇。
唐醒低声对着李琳道：“二位姐姐是府上嫡女，理应由姐姐们出面。”
李琳心知肚明：连宋雨欣都败下阵来，自己更无胜算；李琬更不必提。
她忽想起唐醒赠予母亲和自己的那些别致礼物，断定她必于花艺有所钻研：“四妹妹，我与琬儿有自知之明。无论谁去，都是给祖母丢人。”
唐醒正自犹豫，忽听得宁国公府老太太与自家媳妇低声议论外祖母与她母亲的往事，遂下定决心。
她恭敬地向李琳、李琬施了一礼，扬声道：“妹妹自知技艺不及二位姐姐，然既蒙姐姐们相让，定当尽心竭力。”
李琳一时愕然，与李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但既得台阶，便顺水推舟：“名次不重要，妹妹尽兴便好。”
各府皆不愿错过这扬名之机，纷纷推举一位姑娘。最终共有十二位姑娘参赛。花官为众人分发号牌，唐醒抽得八号。
如同第一轮，侍女们为参赛者备齐刀具、剪刀与器皿，唯有花的品类有所变更，选择的样数变少了。花官解释：若与首轮相同，则相当于提前泄题，于首轮姑娘极不公允；不过枝条种类增多了。
一炷香点燃。
李琳与李琬不时窥看唐醒神色。李琳悄声叮嘱：“若力有不逮，不必勉强，尽力便好。”
唐醒正专心修剪柳枝，抬头正色道：“嗯。”
李琬见她神色凝重，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李琳表面虽镇定，眉心亦不自觉微蹙。
香厚见唐醒选了莲花、荷叶，又配了一只朴质的陶瓶——上半施黑釉，下半呈灰釉，相较其他姑娘的细瓷瓶，确显粗陋，便委琬道：“四姑娘这花瓶……怕是不太相宜。”
“多谢夫人指点，但它是最合适的。”唐醒语气平静。未见成品，香厚也不便多言，只心下觉着这姑娘未免有些执拗。
对岸，李仲与赵子辰闲谈消遣，猜测各作品出自谁手。
“世子觉得自己能认出尊夫人的作品吗？”
“自然能。”
李仲泼冷水道：“若方才十件中有尊夫人之作，而你未能认出，该当如何？”
赵子辰不由回首重新端详那些作品，赧然一笑：“说来还真有些心虚。”
转念一想，不能独自承担这般忐忑，便反问：“那你可能认出令妹的作品？”
李仲答得干脆：“不能。”
二人相视而笑，一同踱至栏杆边，遥望对岸情形。
一炷香燃尽，花官高声宣布时辰到。
侍女们依次捧起参赛作品登舟，再赴对岸。
香厚并不看好唐醒之作——与其他侍女手中捧着的作品相比，它显得过于简素，连那陶器都黯然失色。
李琳与李琬对唐醒的成品亦感失望。李琳暗悔将宝押在唐醒身上。唯唐醒本人安之若素，淡然静候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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