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缓缓靠岸,公子们早已按捺不住,纷纷起身。侍女们小心翼翼地抱著作品依次上岸,将它们陈列在第二张长案上。第一轮的十号作品被特意置于最末,列为第十三号。待侍女们退下,公子们立刻围拢上前,细细品评。
李仲与赵子辰仍从首件作品看起。才观两眼,便听宋德阳语带嫌弃道:“这八号作品也太敷衍了!瞧这瓶子选的,粗糙不堪。莲花?荷叶?我一个大男人随手插的都比她强!”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聚至八号作品前驻足观望。许多公子以宋德阳之言先入为主,故而对此作品印象颇差。
赵子辰缓步上前,绕作品细观一周,竟不自禁抚掌赞叹:“小宋公子怕是未解其妙。”
他伸手指向花茎,“这位姑娘心思极巧——以柳条编就并蒂莲花茎,而后择一支含苞待放的莲荷绕茎而上,另一朵丰绽的莲瓣则依枝低垂,最底端以阔大荷叶托衬。匠心独运,实在难得。”
宋德瑞疑惑道:“并蒂莲?”
李仲解释道:“便如连理枝,一茎生两花,花有各蒂,是莲中珍品,世人罕见。这位姑娘所作更是别出心裁,选用的是不同花期的两朵花。”
宋德阳仍不服气:“就算技艺尚可,那陶器也未免太粗陋了。”
赵子辰不疾不徐地退后几步:“诸位不妨都往后站站。这陶器的釉色,正使八号作品脱颖而出;其粗粝质地,恰如其分地衬出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姿。”
李仲亦后退数步,眯眼端详:“果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陶瓶总比其他瓷瓶更引人注目。与其他作品相比,莲花的生机扑面而来,教人忍不住总想往这边瞧。”
赵子辰微笑着摇头摆手:“这些尚在其次。最妙的是只选用两朵荷花,却无论从何种角度观赏,构图皆饱满得当,浑然天成。”
他脱口吟道:“‘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A公子击节叹赏:“果然如小世子所言!”
B公子附和:“与此作一比,其他作品虽繁复,却失之主次。”
宋德瑞却道:“我仍觉十三号更胜一筹。八号虽寓意巧思俱佳,但较之十三号,未免失之素淡。”
宋德阳连连点头:“哥哥说得是!八号太素净了,还是十三号精美夺目。”
李仲不温不火地评了一句:“各花……入各……眼。”
众人遂散开品评其他作品。
李仲拉过赵子辰:“再去瞧瞧别的?”
“不必看了,我独爱八号。”
“世子深藏不露啊,对花艺竟有如此钻研?”
“你也不差,还知晓并蒂莲。”
“我虽习武,倒也不至于只会舞刀弄枪吧!”
花官宣布投票开始。
赵子辰与李仲毫不犹豫地将竹签投入八号筒中。宋德瑞与宋德阳则始终如一地支持上一轮的胜者。
统计票数时,宋德瑞凑近花官搭话:“不知十三号是哪家府上的姑娘?”
“是宁国公府的嫡小姐。”
李仲也好奇问道:“那八号呢?” “奴婢不识。”
花官一边唱票,一边记录:一号:零票;二号:两票;三号:两票;四号:五票;五号:零票;六号:零票;七号:零票;八号:十票;九号:两票……
刚报至九号,忽见一小厮气喘吁吁地奔来,惊慌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有夫人见红了!”
赵子辰心头一紧。
三位即将为人父的公子同时冲上前急问:“谁家夫人?”
小厮喘着大气:“小的没听清!光顾着跑来报信了!”
赵子辰一把揪住小厮衣领:“人在何处?!”
“在后院……老太太的房里……”
众人哪还顾得上花艺评比,纷纷扔下手中笔墨,径直向后院奔去。未婚的公子们也跟去瞧个究竟。
小厮紧随其后,边跑边指方向,引路侍女见公子们赶来,忙快步在前带路。
李仲边跑边宽慰:“世子莫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夫人与孩子定会平安!”
赵子辰却完全听不进劝,心急如焚地冲进宁国公府老太太的院子。
院内已挤满了各府女眷,见男宾到来,自觉分退两侧。
赵子辰扫视一圈不见香厚,急着要往屋里闯,却被门口的老妈妈拦下:“公子可是靖国公府的小公爷?”
赵子辰焦躁道:“不是!”
身后有人应声:“我是!”
一位青年随即被妈妈引入室内。
又一位公子急切询问,也被领了进去。
赵子辰不明就里,欲再次强闯,忽被李仲一把拉住:“冷静些!尊夫人不在里面。”
赵子辰霎时定住,双手紧攥李仲胳膊:“你如何知晓?”
“进门时遇见雨欣妹妹,她告诉我的。”
赵子辰迫不及待地冲出院子。
李仲喘着大气跟上:“别跑了!雨欣妹妹说尊夫人安然无恙。再说了,你知道往哪儿跑吗?”
赵子辰闻得香厚无事,这才放缓脚步,回头等待李仲。
李仲上气不接下气,弯腰捂着肚子道:“平日倒小瞧你们这些书生……也太能跑了!”
赵子辰一脸严肃:“莫说笑!香厚当真无事?”
李仲一改笑脸:“千真万确!三位妹妹都陪着呢。你随我慢些走。”
赵子辰自然地仰了仰脖子,满腹疑窦:“你怎知方向?”
“我自然问了雨欣妹妹。她说沿这条小径一直走,直通湖边庭院。”
赵子辰这才静下心来,等李仲缓过气。
原来宋雨欣最喜热闹,遇上这种事总要往前凑。香厚因身子沉重行动不便,唐醒、李琳与李琬便留下相伴,她却撇下四人,随其他女眷往老太太院子去了。
此刻湖边庭园唯余四人。
唐醒久候不至,既不见兄长也不见小世子,不免担忧:“夫人,我出去寻寻哥哥。即便寻不到他与世子,找个下人也好。”
香厚拦住她:“别乱跑,夫君他们会找来的。”
“可都过去两炷香了,天渐黑了。夫人放心,我不乱走,只顺这条路找人,寻到便回。”
李琳赞同道:“四妹妹说得是。天黑后寻人更不易。千万小心。”
“二姐姐放心,我去去就回。”
唐醒沿着青砖小径一路前行。晚风渐起,她隐约望见前方大树似有异动——虽有灌木遮掩,但上半部分的晃动让她确信有人。
她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然而接近大树时,却清晰地看见树下隐蔽处有两人。凭衣饰辨认,竟是早先认识的宋德瑞与宁国公嫡女——那位花艺首轮的魁首。
二人正在树下旁若无人地含情相望。虽听不清言语,亦无肢体接触,但那姿态神情,任谁都看得出彼此情意。
唐醒一怔,瞬间转身欲避。然宋德瑞已察觉,那女子匆匆离去。宋德瑞快步追来抓住唐醒胳膊:“你听到什么了?”
唐醒吃痛蹙眉,奋力想挣脱手臂:“风大,我什么也没听见。”
“怎么了?怕了?我又非饿狼,妹妹不必惊慌。”宋德瑞紧盯着唐醒脸上细微表情,忽问,“听说那并蒂莲是你的作品?”
唐醒急于脱身:“什么并蒂莲?我不懂!男女有别,请公子放手!”
“不必故作矜持。待我娶了宁国公之女,便去表叔那儿求你做妾。”
唐醒腾出另一只手便要扇他耳光:“不知廉耻!”
宋德瑞一副玩味:“性子倒烈。乖乖的,日后也好相见。”
恰在此时,赵子辰与李仲沿路走来。赵子辰一眼瞥见,脱口道:“你妹妹好像被欺负了?”
李仲不明情况,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扣住宋德瑞手腕。
宋德瑞吃痛松手,李仲将唐醒护在身后:“四妹妹,你没事吧?”
唐醒揉着发麻的手臂:“还好……大哥哥你们来得正好。世子夫人和姐姐还在庭院等候,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李仲仍欲质问宋德瑞:“你方才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唐醒直接拉住李仲的手:“哥哥走吧,他就是个无赖。”
李仲愕然看着唐醒,又难以置信地盯着被她拉住的手,竟乖乖随她转身,只以目光向赵子辰求助。
赵子辰耸耸肩,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赵子辰绕过宋德瑞跟了上去。
李仲留意到唐醒红肿的手:“四妹妹,你的手……”
“无事。幸得大哥哥及时赶到。”唐醒轻描淡写不愿多谈。
李仲也不再追问。
赵子辰从后问道:“四姑娘,不知香厚可安好?”
唐醒回头答:“一切安好。”
“通传的小厮只说有夫人见红,却不说是谁家的,把世子吓得魂都没了。”
三人行至距庭院百米处,唐醒忽然回神,松开了李仲的手,步伐也缓了下来。
李仲失落地看着空落落的掌心。
赵子辰注意到他的怅然,此时已有心情调侃,凑近低声道:“还没摸够?”
有人欢喜有人愁。李仲已无心搭理他的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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