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怡:“……”
吃饭的时候纪母倒是没在菜上面说什么,可能是他们家的习惯使然,纪则明吃饭的时候也不太爱说话。
只是想到有一段时间没见,吃完饭也不会待多久,家长们有很多关心的事和体贴的话要放在餐桌上说。
关心的是慎怡,要体贴的也是慎怡。
倒不是不理会纪则明,而是因为他们平时会有联系,不用刻意找一次机会来耳提面命。
这也是慎怡每次和家长们吃饭都如坐针毡的原因。
纪母聊生活上的琐事,纪父问工作中的问题,从养猫到底好处多还是坏处多到你们单位今年又招了几个人,你们领导最近好不好,城市规划到哪里了,哪块地皮的房产会涨价,近来社会政治形势怎么样……
公务员这个职业在家长们眼里是个金饭碗,放到相亲市场比留过学还有用,纪母对慎怡最满意的就是职业,不是很忙,有充足的假期,够悠闲够稳定,是贤妻良母的标配。
所以纪父问她那些问题,纪母也会附和。
然而慎怡考这个岗位纯粹只是为了躺平,对这些形势政策根本不感兴趣,她只答得上来一些基本的问题,偶尔分享一点办公室的小八卦,除此之外也挤不出什么好话了。
“我记得你们科长今年生了个孙女吧?你见过吗?”
“见过谁?”
“他儿子儿媳啊。”
这怎么能见过啊。
人家结婚的时候慎怡都还没有入职。
她也不是那种逢年过节就拎礼物登门拜访的谦虚小辈。
慎怡忐忑难安,她和长辈的相处方式就是尽量避免拒绝和反驳,最好不要说否定的语句,所以纪父聊到她大领导买的字画不够高雅的时候,慎怡都没反驳。
这会儿问到类似自己八大姑的表妹的姐夫离了几次婚的问题时,慎怡不得不摇头了。
好在纪则明有眼力见,觉得差不多时候了,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发问。
他不能一上来就护着慎怡,毕竟父母有好奇心需要尊重,他们想了解慎怡的工作性质和情况也是情有可原。
可家长还是提了一句:“小怡,你这样不行啊,得和单位的人多熟悉熟悉。”
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意思可太多了。
慎怡如果有人脉的积累,是可以直接作用于纪则明的。
纪则明家是做茶叶生意的,从他爸爸手里接管了一家当地颇具声望的茶室。这工作从他爷爷那辈开始经营,原本没想着会落在他头上,是他前两年主动揽了过来。
外行人乍一看并不十分赚钱,可慎怡跟着纪则明多少也了解一点,茶叶并不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形成一种招牌,一种效应或一种标志,在本地商会里站稳脚跟后吸引的人脉和资源,再从多方面发展起来,才是真正的生财之道。
纪家的茶室除了贩茶以外,还会提供一个类似于小型会所般的平台给予他人品茗,以及充当古玩、玉器之类的中介。
虽然并不像小说里的霸总那般威风,但在其生存的区域里,纪家还是有些分量的。
纪则明从小就是个优秀的小孩,毕业以后到企业里上了两年班以后回来当掌柜,人人都以为他是终于明白了社会的险恶,想要吃家里的煮熟的饭,等着他做出成绩。
而慎怡作为他的伴侣,甚至是已定的配偶,在事业上多多少少得给予他助力。
并不是说非要家世显赫神通广大才够当他纪则明的老婆,而是婚姻本就定下了一定的标准。
慎怡虽是纪家父母朋友的女儿,但如果真的计较起来,她们家是不比纪家的。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她父母给她的嫁妆和纪则明给他们家的彩礼,放在天平上很有可能不平衡。
谈恋爱可以随心所欲不理世俗,纪则明和她之间也不存在什么阶级,但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这差距很微妙,决定一段关系里的一部分的自尊和话语权。在越来越亲密乃至拥有法律效力后的日子里,这差距都会生效。
如果是短择,姑且可以把这些抛在一边。
可一旦涉及到谈婚论嫁,就不得不明码标价。
很残酷,却是事实。
送走了纪家父母,慎怡几乎是飘回卧室。
像打了一场大仗,分不出输赢,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纪则明在外面收拾残局,外卖送到家门口,还是他去拿进来,送到慎怡手里。
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了解慎怡,且顾及她的情绪,所以给予她自由释放的空间。
关门前也只是留下一句:“别弄到床上。”
慎怡下一秒就把奶茶塞进了被窝里。
洒了就洒了,还没听过哪家男朋友因为床弄脏了就暴走的,大不了打死她。
她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是在自暴自弃。
心情一旦变得敏感,想法也会开始多端。
那个问题又浮了上来。
她一定会和纪则明结婚吗?
-
慎怡的社交圈里找不出一个踏入婚姻或是即将踏入婚姻的朋友。
所有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根本找不到倾诉的地方。有的时候即便说出去了,得到的答案也像始终刺不到盾的茅。
时代变了,不婚不育的人群快速增加,晚婚晚育已经变成了一种普遍趋势,再没有那么多人对婚姻抱有热情,且在拥有憧憬的前提下还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
慎怡正处在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同龄人们比起婚姻和生育,更多的都在思考如何赚钱和享受之类的问题。
家庭的建立,可以当作靠岸的港或温暖的巢,但也可以成为自由的笼和快乐的锁。
不过如果选择纪则明的话,慎怡大概率可以成为前者。
只是天底下并不存在完美的人,即便是纪则明,在这段感情里也会带给慎怡压力。
慎怡知道,并不是因为今天和他父母久违地吃了一顿饭,所以导致了现在的胡思乱想,而是因为这些问题一直都存在。
她可以选择暂时不去面对,但终有一天会逃避不及。
随着她和纪则明的深入发展,越来越多的问题会随之而来。
慎怡奶茶喝了一半就想睡觉了,她把奶茶放到床头柜,钻进被子里。
纪则明进来的时候也就看见这样一副光景,只有一坨头发露在外面。
他手伸进去摸了摸慎怡的额头,告诉她:“我有事要去店里一趟。你要睡觉?”
“嗯……”
“你晚上出门吗?”
“嗯……”
慎怡没那心情。
今天伺候未来公婆已经够累了,而且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小朋友,总要有一个家长在家才行。
“那行。晚上想吃什么?”
“嗯……”
纪则明想了想:“这么冷,吃火锅吧?”
“叫上几个朋友一起?”
慎怡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她皱着眉,“都行,你快走。”
他的手冷冷的,蹭着眉心,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困意都要飞走了。
纪则明把她的脑袋剥出来亲了一口才滚。
慎怡一觉睡到晚上,醒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变得吵吵闹闹了。
她挣扎着想起来,无奈被窝实在是太舒服了,让人眷恋。
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快开饭了,叫她起来吧。”
“你叫,我不敢。”
“哎呀要不让纪则明来叫吧。”
“你两不是好闺蜜吗?怎么这都不敢?”
“嘁……”
慎怡一边穿拖鞋一边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是冯楷文,纪则明的朋友。女的是陈樱子,慎怡的朋友。
慎怡有那么一瞬间精神错乱了,以为自己还是大学生。
那时候陈樱子还不认识自己的男朋友,更不认识她男朋友的朋友。所以这会儿她和冯楷文站在一起,有种时空颠倒的怪诞感。
“你们怎么在一块?”
陈樱子和慎怡是大学同学,冯楷文和纪则明是发小。
慎怡认识冯楷文,但不代表陈樱子认识,他们之间存在偶然的联系,却并不代表有必然的关联。
陈樱子面露惊色:“你睡傻了?”
冯楷文伸出手指:“这是几?”
慎怡:“六。”
陈樱子:“那看来还没完全傻掉。”
“现在几点?”
“晚上七点了。要开饭了,慎怡公主。”
“这是谁家?”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同时对着厨房大喊:“纪则明!你老婆失智了!”
-
慎怡午睡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她还在读大学。
那时候她和纪则明在物理上的距离很近,并且因为她终于在法律上变成了成年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真正迎来了自己的叛逆期。
父母委托这位朋友家的儿子多照顾她,慎怡听了只觉得厌烦。
她想纪则明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于是在某次两个人单独吃饭的时候,她提出了一个友好的协议。
“你不用碍于长辈们的面子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如果他们问起来,我会替你维持良好的形象。”
言下之意就是别他妈管我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慎怡觉得自己可以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
纪则明听到这话,喝水的手顿了一下。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不可测,慎怡当时并没有注意。
在梦里重演,倒是真实且细致得一览无遗。
那表情先是怔愣,像是在识别她的语言,而后变得迷惑和惊讶,应该是对她的态度感到错愕。
最后演变到脸上,变成一声轻笑。
这种笑容慎怡以前在他脸上见过无数次,说得离谱一点,只要一想起纪则明,他几乎都是这样的表情。
第一次见面加他微信的时候、在饭桌上吃饭他给自己倒饮料他却喝酒的时候、当免费劳动力给她补习的时候、大学开学去接她的时候……
无数个时候,他都在充当一个长辈的身份。
慎怡也很想把他当成自己的某个亲戚,可他又年轻到看似可以理解她这个年纪的荒唐。
所以她鼓起勇气提出了这个建议。
而纪则明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和爸爸商量过年可不可以不回家了。
事情并不复杂也不严重,但却不可饶恕。
“慎怡,你想做什么呢?”
他那时候这样问。
你拿到了成年人的角色卡,你想做什么呢?
慎怡有点心虚。
“我没想做什么。我一是不想麻烦你,二是觉得被人管着很烦。”
“不麻烦。”
纪则明那时说,“我并不是你的监护人,也不是你的保姆。我并不是为了照顾你才在这边读书、租房子的。慎怡,相信你父母拜托我也只是因为顺便,而不是强人所难。”
“我不希望你有负担,也理解你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也请你明白,对于我来说你还是个小孩子。或者说和我相比你还有些稚嫩。所以我偶尔的照顾,存在一定的意义。”
慎怡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而且都很有道理。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她把盘子里用来装饰的配菜切得乱七八糟,和她的心情一样。
半晌,她憋出一句无力的挣扎。
“我怕我讨厌你。”
她知道这样的话对纪则明来说是无效攻击,毕竟没有长辈会在乎一个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像养猫的人不会在乎猫一时兴起的捣乱。
可难得的,她看见纪则明又愣了一下。
她以为他又会那样子漫不经心且轻蔑地笑。
然后对她说,慎怡,没关系,我不在乎你对我的想法,我只是因为你父母的关系,所以……
可纪则明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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