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姜序的话像一连串毫无逻辑的乱码，疯狂地冲击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认知防线。
他到底在说什么？又在表达什么？
是在炫耀他那无往不利的魅力吗？连自己这种普通到尘埃里的人，都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对着他的名字发那些令人作呕的幻想？
还是在抱怨那天雨中的逃跑？因为自己的懦弱，让这位天之骄子第一次尝到了被拒绝的滋味？
亦或者……陈念不敢再想下去。这些猜测本身就带着一种亵渎般的妄想。这根本不是他这种普通，透明的人应该站在这里思考的问题。
四目相对。
姜序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陈念涣散的瞳孔，捕捉到了那里面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混乱和茫然。
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混杂着几分无奈，几分妥协，甚至还有一丝……认命？
“我知道，”姜序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让你主动，是不可能的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所以，只能我自己主动了。”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脸上的那点别扭和不自在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正经。
他站得更直了，目光灼灼地，毫不闪避地锁定了陈念的眼睛，清晰而郑重地开口。
“陈念，我喜欢你。”
“要不要……和我交往？”
轰隆——！！！
这一次，陈念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炸得灰飞烟灭。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颠成了他完全无法预料，也无法理解的疯狂模样。
姜序……喜欢他？要和他……交往？！
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最荒诞离奇的天方夜谭。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惊吓而产生了幻听。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姜序保持着那个郑重其事的姿势，等待着回应。
然而，对面的陈念依旧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瞳孔涣散，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分钟……两分钟……
姜序那点强装出来的镇定开始绷不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接着，他抬起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后颈，眼神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忽起来。
一会儿看看左边摇曳的树叶，一会儿瞥瞥右边地上爬过的蚂蚁，就是不敢再稳稳地落在陈念脸上。
他看起来异常的不自在，甚至……有点手足无措的紧张感。
“行不行……”他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委屈，“倒是给句准话呀。”
他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冷场，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埋怨：“别让我一直站着等呀，这样看起来……好傻。”
陈念的神经被这句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猛地扯了一下，终于从宇宙大爆炸般的混沌中找回了一丝丝神智。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为……为什么？”
声音轻得像蚊蚋。
“嗯？”姜序没听清，或者说没理解。
陈念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茫然，像一只误入人类世界的迷路小兽，喃喃地重复，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喜欢我？”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喜欢他，更遑论对象是那个站在云端，光芒万丈的姜序。这根本不符合宇宙运行的规律。
“啊？”姜序愣住了，脸上露出一种“你居然问这种问题？”的，极度困惑的表情。
仿佛陈念问的不是一个关于心动缘由的哲学命题，而是“为什么太阳从东边升起”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既然问的人是陈念，他还是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你把我当树洞的时候，”他回忆着，语气还有点耿耿于怀，“我其实挺生气的。莫名其妙收到那么多碎碎念，烦得要死，还有那些带着我名字的妄想，恶心的我饭都吃不下，所以我就想，我一定要找到那个死变态，把他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他瞥了陈念一眼，似乎在评估对方的小身板经不经打。
“但当我真的……把人找到了，”他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目光落在陈念脸上，带着一种自己也没察觉的柔和，“又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其实，好像也没什么。”
“后来，你又突然发消息说喜欢我，”姜序的声音明显轻快了一些，甚至带上点得意，“我当时还挺高兴的。”
他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这份高兴，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还想着，你要是哪天鼓起勇气找我当面告白，我得矜持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要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你……”
他撇撇嘴，“免得被你拿捏了，以后日子不好过。”
说到这里，姜序的语气变得有点郁闷和控诉：“可是，我都等了快半年了。你一点动静都没有！有时候我故意装作不经意从你们班门口经过，或者在食堂坐你附近，你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他盯着陈念，眼神里充满了“你怎么能这样”的委屈，“那时我又想，该不会是我误会了吧？毕竟，这世上叫姜序的又不止我一个。”
他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不自信，“我承认，那个时候……我有点虚了。”
“所以，我就想着制造点机会，试探一下。”
他想起那个雨天，眼神更幽怨了，“可你倒好！一听我说“听说你喜欢我”，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就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要吃你一样！”
他想起陈念在医务室拼命想远离自己的样子，语气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我把你抱去医务室，你又一个劲地想离我远远的……我就真的那么可怕吗？”
这个问题，他是真的困惑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觉悟：“我觉得我不能再试探了，再试探下去，你非得跑得没影不可。所以……”
他挺直了背脊，像是要给自己打气，带着点壮士断腕的悲壮，“被拿捏就被拿捏吧，总比……让你跑了强吧。”
这最后一句，他说得又快又轻，但那份认栽的妥协感却无比清晰。
陈念听着这一切，只觉得荒谬感像海啸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这太离谱了！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升起，比南极洲长出热带雨林还要离谱一万倍！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嘶哑地喊出。
“可是……我这么普通。”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这么普通，根本不可能有人喜欢我，更不可能是你姜序。
姜序再次露出了那种极度困惑的表情，仿佛陈念说了一句外星语。
“啊？”他上下打量了陈念一番，眼神里是纯粹的疑惑，“你普通吗？”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然后自言自语般地嘀咕：“可是……开学典礼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你了啊。”
他的语气变得笃定，“台下那么多人，乌泱泱的一片，我一眼就看到你了。这……怎么也不算普通吧？”
陈念：“？？？？？”
什么？！他在说什么？什么开学典礼？什么一眼看到？他当时站在那么后面，穿着跟大家一样的校服，淹没在人海里，怎么可能被看到？！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姜序还在自顾自地回忆，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带着傻气的笑意，“顶多觉得你……有点特别。现在才意识到……”
他猛地一拍手，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眼睛亮得惊人，“这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为此沾沾自喜起来：“不然我怎么可能在那么多人里，一眼就把你找到。”
陈念彻底麻木了。他感觉自己像在看一部荒诞喜剧，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编剧玩坏了的，最可笑的角色。
荒谬！真的太荒谬了！姜序的脑回路，根本就不是地球人能理解的。
“啊？你不信啊？”
姜序敏锐地捕捉到了陈念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已经被一连串颠覆认知的事件打击到近乎灵魂出窍的陈念，毫不犹豫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怎么可能相信？他普通了快十七年，从幼儿园到高中，从未有人说过他特别。老师记不住他，同学忽视他，父母觉得他不够好……他的人生字典里，“特别”和“一见钟情”这种词，根本就是另一个维度的传说！
姜序的“觉得特别”？那肯定不算数！他肯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姜序看着陈念那斩钉截铁的不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像是在努力思考如何说服这个固执的小笨蛋。
很快，他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不容置疑的验证方法。
然后，在陈念震惊到几乎要裂开的目光注视下——
姜序猛地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他微微俯身，速度快得让陈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个微凉，柔软，带着少年人干净气息的触感，轻轻地，飞快地落在了陈念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上。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姜序迅速退后一步，脸上带着一种“看，这下你总该信了吧”的，混合着得意和羞涩的红晕，理直气壮地宣布。
“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陈念：“……”
世界彻底安静了。
风声，树叶声，远处的喧嚣声……一切都消失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唇上那转瞬即逝的触感却像烙印般清晰滚烫。
他相信了。
他终于，彻底，无比坚定地相信了。
姜序——
他绝对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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