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车身在银色雨幕中穿梭,陈燧托腮向外望去,窗户上凝起了水汽,熟悉的风景掩映在不甚明晰的雨幕中,但已可窥得几分天光。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收回视线,后视镜映出驾驶人的眉眼。詹尧是冷白皮,天气晴朗的时候一张脸在阳光下看着通透,现在下雨,天将明未明,像久病之人的惨白。
有点硌,回想起刚刚搭上詹尧肩膀时的感觉,陈燧皱了皱眉。
“怎么了?”詹尧抬眼观察身后的车流,恰好捕捉到陈燧的这一动作。
“在想你会喜欢吃什么。”
詹尧打下转向灯,变道驶入高架出口,“我对吃的没有要求,按你平常来的就好。”
开进小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陈燧指挥詹尧倒进车与车之间的空隙,停好的时候詹尧抹了把汗。
陈燧摊手,“老小区,没办法,能有地方停已经很好了。”他打开尾箱拿自己的东西,“牛奶先拿上去放着?巴氏奶要低温保存,这种奶的保质期很短,买了赶紧喝。”
他没等詹尧答复,直接拿起瓶装奶放进自己的袋子里,詹尧站在车前看他,“超过几天也没什么吧?”
“是没什么,”陈燧答,“保质期其实是“最佳食用期”意思,有些东西标保质期只是因为售卖要求,像盐、糖和蜂蜜之类的只要不接触水能放很久。”
他合上车尾箱,抬头一脸严肃地看向詹尧:“但这不是说过期多久的东西都可以吃的意思,安全起见,最好还是在保质期内能把东西吃完,过了保质期要仔细观察确保没有变质后再考虑吃不吃。”
詹尧笑笑,也不回答,只是接过陈燧手里的袋子,轻车熟路往陈燧住的单元楼走。
陈燧以为是他没听清,追上前又义正辞严强调了一遍,换来詹尧带着笑意的一句“知道了”。
“嬉皮笑脸,不像听明白的。”陈燧飞快嘟囔了一句。詹姚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嗯?”后侧头看来,看到陈燧高挺光洁的鼻梁和浓密卷翘的睫毛,他们两个身高差不多,陈燧略微高一点。只见陈燧晃了晃头,一副“我不管了你爱咋咋地”的自暴自弃样。
雨后的空气很好。
陈燧进门后第一时间去阳台查看自己晾出去的衣服,第一时间出来迎接的小福扑了个空后发现了跟在后面的詹尧,第一时间改变了撒娇的目标。
詹尧放下购物袋抱起呼噜声震天响的小福,听见从阳台传来的陈燧一声惊讶的“诶”。他抱着小福走过去,陈燧站在光秃秃的晾衣杆下挠着头。
詹尧挠着小福的小巴,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陈燧往回走,“帮我把东西放进冰箱,顺带看看冷藏室第三层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那堆东西还在不在。”
詹尧打开冰箱,和冷藏室一堆互不相识的食材大眼瞪小眼,第三层只有一瓶开封的腐乳和半瓶蚝油 ,不存在陈燧口中的塑料袋。
他把牛奶横放在腐乳边,喊了句不在。
“那就是玥玥拿走了,”陈燧边朝厕所走边道,“我一直忘记拿要给她的东西,就让她自己过来拿了。”
詹尧放弃辨认那堆食材的行为,关上冷藏室后打开冷冻室把牛肉卷放进去,“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没有让客人打下手的道理。”打开厕所门看到里面挂着的还在滴水的衣服的陈燧如是说。
没有让客人打下手的道理。
陈燧本来是这么说的。
手机催命似的响,正在洗菜的陈燧停下手上动作沉思片刻,在衣服上擦了把手后走到客厅拿起手机。执意要帮忙晾晒衣服的詹尧在阳台听到他叹了好大一声气,手里拿着一件陈燧的衬衫弓腰在门后看来。
“是,是,我这边确认一下,会尽快发给您,”陈燧手指无意识在沙发背上敲着,眉头紧张,语气却是毕恭毕敬。这种似曾相识的态度让詹尧一下子就猜出了对面是谁。
不是张怀毅就是路衍,这种明明不情愿还必须要面对的样子詹尧可太熟悉了。
陈燧挂断电话后又拨了另一个电话,詹尧用晾衣杆把衣服架到杆子上,听到那人有些崩溃的声音,听到那人打起精神安慰部下,画大饼说要共同进退,还顺带阴了好几句张怀毅。天彻底晴了,地上水洼盛着天上骄阳,宝石般熠熠生辉,带着凉意与水汽的风吹拂而过,拂过詹尧的刘海,他侧目远望,见绿树如茵,碧空如洗。
陈燧挂断电话,对上詹尧好奇打量的目光,想起张怀毅交代的正是那个被截胡的项目,朝詹尧不好意思笑笑,得到詹尧一句没事你忙。他当然知道詹尧误会了自己想要表达什么,也不解释,把手机装走进裤兜进厨房继续自己的做菜大业。
肉用酱油和油做了基础腌制,是很好的梅花肉,所以陈燧不打算过多调味。青菜先在水里泡着,上海青这东西讲究吃个新鲜,刚摘下来的和放过几天的口感天壤之别,之前炼的猪油还剩下些许,拿来炒菜正合适。
陈燧又想了想,觉得这次试试刘女士的豉油方子也未尝不可。他努力在脑海中捞起陈女士的配方,惊觉那是何等繁复耗时的工序,看来詹尧这次只能老实吃炒青菜了。
下次,下次一定还有机会的。
“詹尧!”他朝客厅大声喊,“蒜苔烧肉和香煎肉你喜欢吃哪一个?”
“都行!”
那就香煎肉。陈燧自小受刘女士耳濡目染,对吃有着极大的热情,他偏偏又生得心软,见不得人挨饿可怜,心想詹尧这么瘦,肯定是忙于工作没有照顾好自己,非要给他好好补补。
陈燧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存放豆豉的密封罐在冰箱里,陈燧抱了出来,他怕詹尧不习惯自己的口味,又拿了鸡蛋和番茄打算做番茄炒蛋以做保险。
“黑豆?”
沙发上抱着小福的詹尧问。
“豆豉,增香的,好吃的哩。”陈燧从冰箱深处掏出一根大葱,转身走进厨房。
陈燧的香煎肉是煸炒的做法。热锅下肉煎出美拉德反应,猪肉在煎的过程中自己会出油,所以可以干锅煎,如果粘锅就是锅没有热充分。肉片出锅后不要洗锅,倒入少量油烧热后放豆豉、葱白段、蒜米和一块腐乳翻炒出香味,接着加入肉片大火翻炒,适量料酒和少许生抽调味,老抽上色,最后加入葱丝再炒至葱丝断生即可出锅。
陈燧还记得詹尧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既然他不想吃辣,那就不放辣。
被香味吸引来的詹尧在厨房边默默站了会,没有出声打扰。
至于番茄炒蛋那就更简单了,陈燧吃咸口,因此没有过问过詹尧就直接洒了盐。
他把前两样菜端上桌,向詹尧强调看好小福不要让它上桌。
詹尧怀里抱着小福,朝陈燧郑重地点点头。
“你饿了就先吃,”陈燧说,“最后一道很快就得。”
詹尧摇头,表示要等陈燧一起,“我去拿碗筷给你。”他把小福放在沙发上,起身向消毒柜走去。
青菜捞出沥干水分,锅烧热。陈燧用洗干净的炒菜铲挖了一块猪油,白色固体还未完全在热锅中化开,属于路衍的专属铃声便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悍然自裤兜中开唱。
陈燧吓了一条,拍拍胸口,还记得把青菜倒进锅再接电话。水油接触的“刺啦”声响起,海浪般的专属催命铃终止。等到一切声音消散,陈燧“嗯嗯”了几声,挂断电话朝客厅喊:“詹尧!来帮我炒个菜,我有紧急工作!”
詹尧与陈燧擦肩而过,举起锅边的炒菜铲,望着锅中还未完全软化的上海青,迟迟没有落手。
他不会做饭。
完全不会。
陈燧处理完工作从卧室出来,看到詹尧坐在饭桌边,定定盯着面前的青菜看。
“我那把青菜给你。”詹尧说。
陈燧“啊?”了一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桌上的青菜。
炒老了,并且出锅的时候连炒菜时出的水一起装了。
这不是重点。
甜的。
他不动声色地把青菜咽下去,拉开椅子在詹尧旁边坐下。
“怪我。”他说。
“我家用的粗颗粒海盐,外表和白砂糖差不多,咋一看的确容易弄混,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厨房里的海盐用瓦罐装着,白砂糖则是正方形的带盖玻璃皿。
“早说了没有让客人打下手的道理,你看,这不就出——”
意识到詹尧没有会话并且低下了头,陈燧赶忙住嘴。
“吃饭!吃饭!”他推了推詹尧面前的碗,詹尧给两人都盛了饭,此刻还冒着热气,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詹尧依旧不语,拿起筷子夹了箸番茄炒蛋,送入嘴里后沉默片刻,吃一口饭,又夹了块香煎肉。
陈燧见詹尧就连上海青都努力夹了几次,却始终不肯再动那道番茄炒蛋,暗道一声不好,这人居然吃甜口的番茄炒蛋。
但他也因此放下了心。
“你看,”他边组织语言边开口,“做错事的不只有你嘛。”
詹尧抬头,不解。
“你想啊,我是主人,你是客人。”陈燧组织好了语言,变得有底气起来,“主人应该了解客人的口味再做决定,这道番茄炒蛋本来是我担心你不适应我的口味才加的保底,结果它反而成了你最不适应的那道。”
詹尧试图掩饰:“不是这么个道理,我没有——”
“这是我家,我的地盘我说了算,我说它是理就是理。”
詹尧垂下眼,似乎在想什么。青年睫毛微颤,半掩住一双浅色眼睛,形状姣好的薄唇微微向下撇,应该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陈燧夹了一片香煎肉下饭,边欣赏自己的手艺边等詹尧思考完毕。
“我……”詹尧张了张嘴,“我家吃甜的番茄炒蛋。
”
“嗯,”陈燧点点头,“下次来给你单独做份甜的,约上玥玥一起来,她的鲁菜做得可好了,就连我妈都跟她学了不少。”
猫爬架上的小福打了个呵欠,它歪头看了看饭桌前的两人,自顾自地舔起了爪子。
詹尧低头看面前称不上丰盛却满是温馨的家常小菜,又抬头看正翘着嘴角等自己回答的陈燧。五官英气的男人笑得眉眼弯弯,一双被浓密睫毛包裹着的眼睛注视自己的时候如月牙般明亮温柔。
詹尧鬼使神差开了口:“陈燧。”
“欸?”
“我不会做饭,你可以教我吗?”
我码字的效率啥时候才能提高上去啊(叹气
蚝油和腐乳开封后都要冷藏保存,豆豉保存的时候不能接触水油,不然很容易变质
顺带一提其实大部分章节名字都是随便取的(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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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豆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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