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怪曲云歌多想。
有一年中秋假期，他受朋友邀请，去海边帮忙拍照。本来所有人都满怀期待，收拾得干净利落，结果不管是长发还是短发，到“咔嚓”的那刻，风一吹，全变成了鸡窝头开会。
曲云歌非常幸运。
他的头发没变成鸡窝，是因为他的帽子被海鸥叼走，他迫不得已，躲在草棚底下追鸟去了。
能经受住海风的侵袭，主角这颗脑袋，真是奇头。
315的分析非常严谨，对于主角不好惹这件事，他是认可的。
但实话实说，光线太强，曲云歌没怎么看清闻情的脸，反倒先注意到了他的身高。
以车门的高度为换算标准，保守估计，这人得有一米八七以上，且肩宽腿长，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类型。
曲云歌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紧张，而是默默祈求闻情不要上车。
不然等他长手长腿伸展，自己的苹果和杀虫剂就没位置坐了。
所幸，这位大爷对他这种“资助生”没什么兴趣，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径直走过了这辆车。
这大大减轻了曲云歌的心理负担。
15号舒缓了发麻的脚跟，重新点火，豪车再次启动。
或许是曲云歌的提醒，又或许是没有受到严重惩罚，让他对这个资助生的态度好了不少。
“坐稳。”
“好的。”
曲云歌留意到了15号的情绪变化，趁热打铁道：“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
“车里有录音系统。”
意思是不该问的别问。
“不不不，我绝对不问那些复杂的东西，很简单的。”
曲云歌提高音量，尽量装出既害怕又好奇的样子：“我们少爷长得可真帅，又有钱，就是……有点凶了。”
“我还没来过城里，不知道到时候要住哪呢。您能告诉我吗？”
正常人面对空无一人的港口、真枪实弹的士兵、还有令人窒息的家族规矩，肯定不会如此淡定。
更别提一个只顾逃债、整日东躲西藏的年轻人。
15号貌似无意地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曲云歌的眼神。
在路上的时候，这个资助生一声不吭，和在村里时的热情相迎大相径庭，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见过太多心怀鬼胎的人，为了攀附闻家递出的高枝，在细节上露出马脚。
现在想来，这个十八岁的Omega，看起来世故圆滑，但实际上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幼稚单纯，空有容貌，甚至有些愚蠢，正好符合家主对资助生的要求。
15号轻触屏幕，将车内的视频和录音备份上传到终端后，才做出回答。
“无可奉告。”
曲云歌坐回了麻布袋旁。
这些保镖大概经过特殊训练，绝对不可能因为某个资助生就出卖主家。
这也可以证实闻家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扎实，可能不止是有钱那么简单。
有闻情这尊大神的加入后，车队的效率比之前快了不少。
15号一路沉默，曲云歌跟着沉默，顺便缩在香蕉旁边，琢磨着怎么把这些东西搬下去。
在此期间，另一辆车的白手套已经提前到达庄园门口，迅速派人打点好休息区域。
“少爷，辛苦您坐这种车了。家主在主楼等着，您是否……”
“就现在吧。”
闻情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白手套示意手下人抓紧办事。
很快，整座庄园在顷刻间苏醒了过来，穿着黑白色制服的人在别墅中来回穿行，不时有细碎的脚步声，又渐渐消失在走廊深处。
声落声起，不同于庄园佣人们的新节奏起此彼伏，交织着和谐的乐章。
那是鸟鸣、溪流、还有轻柔拂过的山风。
曲云歌用绳子绑紧麻布袋，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森林和峡谷。
车才刚开进庄园，外面那如同人间仙境的自然风光仿佛一触即散，飘渺如梦。
隔着车窗远眺，连绵幽静的山脉无边无际，古木成群，隐约可见山间狭窄阴暗的洞穴，黑峻峻地注视着半山腰上的别墅。
但是靠近主路的地方却种满了鲜花，配合峡谷中奔腾直下的瀑布，仿佛能映亮所有人的心情，让人忽略先前的不适感。
15号见怪不怪，准点停车，拉开车门，吐出一个字。
“请。”
曲云歌背起帆布包，脚踩帆布鞋，右手还拎着半袋苹果，大跨步下了车。
想也不用想，他身上这件大红大绿的花衬衫在这座优雅高贵的庄园内是多么格格不入，绝对有惊世骇俗的效果。
负责引导他进门的12号不忍直视，见曲云歌还想回去扒拉那个麻布袋，终于忍不住说道：“曲同学，请随我来。”
“那我的东西……”
“会有人帮您安顿好的，请您放心。”
他才不放心。
曲云歌故意走上前，小声道：“我力气大，不用麻烦你们。那啥，您行行好，通融通融………”
说着，曲云歌拿出一张牛皮信封，避开15号的视线，暗地里往12号手上塞。
12号迅速后退了一步，弯腰垂首道：“对不起，如若您执意要自己保留，我会请示家主。”
等着就是这句话。
“好吧，那麻烦了。”
曲云歌退而求其次，恋恋不舍地选了个小一点的袋子提在手上。
“您今晚所在的房间在庄园的西南边，除了少爷吩咐，请不要随意走动。”
12号机械性地重复，“住进来后，一切以家主和少爷的话为准则，不允许独自离开庄园，不允许与外人私交，不允许……”
一连说了十二条不允许后，那栋三层楼高的别墅才缓缓地出现在曲云歌眼前。
按照少年人的步幅计算，庄园正门在东边，他们走了五分钟不到，可见他未来要住的地方离正门并不远。
但放眼望去，整座庄园还有非常大的空间，家主把“资助生”安排在这个位置，到底有何用意？
就在曲云歌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那扇带有欧式风格的浮雕大门突然向两边敞开，有两位身穿黑西服的侍从朝他们的方向躬身。
12号目不斜视，依然站得笔挺，经过长期训练出来的仪态使他周身的气场都凌厉了几分：“曲同学，这边请。你的房间在二楼，我会先带你参观完一楼，如果有什么需求，用手环联系我即可。”
曲云歌看向自己背包的右侧口袋。
他在白手套检查完后，并没有把手环戴在腕上，而是放在了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
或许，这个手环不只是学籍证明和身份证明，还可以用作通讯工具。
空荡荡的走道里，佣人们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中空区的草坪上有一座小型喷泉，和那扇泛着莹白的浮雕大门一样，很可能是用某种珍贵的材料制成的。
“一楼是正厅，前方那扇门后是会客室。沿着走廊向东走，最里面的过道通向祷告室和图书馆。此外，西边的管家储藏室存放着用餐时的银器和餐具，无事请勿靠近......”
12号带他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内门，旁边都有人侍立在旁，随时准备为他们服务，保证参观进程的畅通无阻。
曲云歌没办法独立行动，只能装作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在心里默记12号的话，一边将每扇门的特征收入眼底。
数不清的壁画、用黄金雕刻成型的挂件、能为百人宴会所提供的银具、还有室内高尔夫场和两个独立的地下酒窖......
真是壕无人性。
但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曲云歌不相信，凭他一个小小的npc，能居住在这样豪华的房子里，并且能获得庄园内大部分佣人和管家的宽待。
曲云歌避开12号无意扫过来的视线。
这本书里，也许有什么隐藏的伏笔，是他和系统都不知道的呢？
∞
藏在壁画里的微型摄像头记录下了这栋别墅里发生的一切。
中心城堡主楼的小厅内，有个高达三米的大屏幕上，曲云歌的脸被无限放大，不管是轻轻蹙眉，还是微抿嘴唇，所有微表情都一览无余。
屏幕前的老人西装革履，饶有兴趣地
“庄园里也是很久没来过新人了。”
房间的另一端，闻情坐在沙发上，全然不见进门前的不耐烦，温和地问道：“叔叔还在坚持资助事业吗？”
老人慈祥地望着屏幕，语气中充满了关切：“这个孩子负债累累，又是Omega，好不容易来到中心城，要是因为没有钱而不能生活下去，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你初来乍到，没有同龄人陪同，恐怕会不适应。他背景干净，再培养一段时间，说不定毕业以后能成为一个好帮手。”
闻情替老人筛选茶叶，“那侄子就先谢过叔叔的好意了。毕竟这个家，还是由您做主比较好。”
老人失笑，摆摆手道：“你就别恭维我了。那几个小辈，一个比一个顽劣，我是没办法才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要不然早就退休了。”
“不过......”
老人话锋一转，似是叹息：“今年这批进入学院的学生，就只有这一个Omega符合我们资助的条件。我看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善良淳朴，人也老实，才放心地邀请他进住我们家，打算资助他到毕业。正好，他来这边上学，也能陪你适应环境，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之前给他挑选的人，因为心术不正，蓄意诱导他进入发情期。结果这小子还真中了招，在这几年后，不得不通过强制性药物治疗才能保持清醒。”
闻情安静地听着，手上沏茶的动作不停。
“凡事都有例外。”老人意味深长，视线定格在茶杯里，好似在仔细观察热水中起伏的茶叶，“除了我们，其他人也不是没出过这种事，只是......”
“我的情况您也知道。”
闻情低下头，将茶杯递送到老人面前，顺着老人的言外之意回答。
“我绝对不会被他的信息素吸引。”
“那我就放心了。你是有分寸的孩子，自小不在这边长大，难免会不了解这边的情况。我多说几句，不只是对你们的提醒，也是作为长辈的关照。庄园里有应急的医生，如果发生意外，可以随时传唤。”
老人笑意盈盈地站起身，那杯茶被他放在桌上，一口未饮。
“时候也不早了，你从那边来，又坐了那么久的船，估计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就不用再陪我这个老头子聊天了。”
闻情不着痕迹地笑笑：“那侄子就依您的好意，先行告退了。”
老人示意白手套：“送少爷下楼。”
“是。”
白手套点起走廊上的灯。
黄昏时分，周围的一切都是昏沉阴暗的。
只有那块巨型屏幕上，Omega生动的表情在升腾的烛火中跃动。
土气迟钝，还有自以为天衣无缝但藏不住的无知，确实很傻。
与曲云歌视线交汇的瞬间，闻情在黑暗中率先移开眼，终于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带路。回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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