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漫长的、充满感激和珍惜的拥抱。
空调似乎失去了控制，温度在不断攀升。
他清晰地感觉到纪辞序身上的温度、呼吸的起伏、心跳的频率。
两人之间热气翻涌，沸热炽焰，如磁铁一般紧紧吸附着，不受控制地纠缠着，熔于一炉。
那是两颗心脏在靠近。
那股热浪从出风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迅速弥漫到整个车内。
独属于纪辞序的那股味道充斥着自己的鼻腔。他用力嗅了嗅，清香愉悦，心灵受到了抚慰。
这让他不禁想到刚刚在巷道那里闻到的味道。
同样是极品，纪辞序的味道让他安睡，那味道却让他昏睡。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过敏的经历，可那都是在吞进肚子里以后才会引起反应，这次却只是简单的嗅闻。可想而知，这个味道的危险性严重到致命。
纪辞序的味道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吸引，那味道却是致命的毁灭。
“是在想刚刚那事吗？”
纪辞序终于舍得放开他了。
程且之靠回椅背，点了点头。
“你以前过敏的时候也……”纪辞序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他咳咳道：“你以前过敏也会晕倒吗？”
“你怎么知道我这是过敏？”
那道魔障似乎还未冲破，程且之觉得自己不是身体过敏，而是神经过敏。只闻一点风吹草动就开始疑神疑鬼。不过他没敢真疑鬼神，只是疑纪辞序。
“是人都会过敏吧。”纪辞序淡淡道。
尽管纪辞序什么都不说，他却总觉得对方远比看上去更了解他……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摇摇头，自嘲地勾了勾唇。
“嗡嗡嗡”手机的震动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异常突兀。
“哥！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怎么？”纪辞序问。
“我上厕所摔了一跤，你快回来！给我买点止痛药，我痛死了呜呜呜……”
手机那头的人大吼大叫，痛苦哀嚎，穿透力十足，连听筒也在无声地颤抖。
张旸在沙发上坐着，三个又在沙发上趴着，电视机里的动画片播放着。
张旸整个人看上去蔫头耷脑，目光却精神抖擞，他目不转睛盯着时间，时间被他盯得脸红，扭捏缓慢地前进。
窗外寂静无风，开着电视机才显得不那么冷清。
在他一不留神之际，时间背着他暗里加速。十一点半了，他哥竟然还没回来。
他抚摸着三个又，从头摸到尾，自顾自地跟三个又说：“三个又，程且之就那么好吗？”
三个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听见“程且之”三个字后，眉开眼笑地点点头。
“好啊！三个又！亏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帮他说话！哼！你是选他还是我？”张旸用手指着三个又的黑鼻头，露出一副真心错付的模样。
三个又为难地摇摇头，表示不做这个选择。
张旸更加抓狂了，他双手一抱，故意不看三个又。
“我不喜欢你了，哼！你去找他吧！跟你主人一样！半夜三更也不知道回家！下淄黑黢黢的，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说到这里，他一想到纪辞序不是去玩的，他就更加窝火了。
他气得龇牙咧嘴奋力捶腿，恰巧捶中受伤的那只。等反应过来时，那只手已经收不回来。疼痛感乍然滋生，从腿上蔓延至颅内。
他痛呼一声，腿条件反射般翘起来。正好与硬邦邦的茶几打了个照面，两两相撞，宛如刀砍。
三个又双手蒙着眼睛，表示没眼看。
张旸又气又疼，关键还找不到撒气的地，总不能给自己腿上再来一刀吧。
他闷不过气，不争气地掉了几颗豌豆子，随手拿起电话拨通了纪辞序的号码，试图跟纪辞序诉苦。他当然没脸说这疼痛是自己手贱导致的，只能委屈厕所暂时担这罪责了。
三个又耷拉着耳朵，表示没耳听。
等纪辞序的车尾灯消失在尽头后，程且之这才原路返回。路过巷道口的时候他心有余悸地捏着自己的鼻子，屏住呼吸。
他探头往墙上扫了一眼，那片血渍早已经被清洗得一干二净，只剩一丝淡淡的味道还残留在空气中。
是什么人发了疯把自己的血液泼洒到墙壁上的？不可能是无心之举吧？
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难道就是想让匸族过敏？可是为什么那个去清洗的女生会相安无事？
偏偏这里又没有摄像头，想要查清幕后黑手，根本无从下手。
在他陷入沉思之际，右肩处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触碰。
“程且之？”
他的耳畔响起身后之人带着些许犹疑的声音，不太确定地轻叩着他的名字。
程且之闻声，缓缓转过头去。
“还真是你，太好了，我刚刚还不太确定……”
眼前这个陌生面孔见到他跟见了久别重逢的故人似的，脸上藏不住的欣喜。
他是不想打破别人这一时刻的欢愉，但抵不住心中发蒙。
“你是？”程且之疑问。
“是我，我是路拾舟，你不记得我了吗？”
此人留着一头利落的寸头，发丝笔直粗硬，看上去就很扎手。眉毛浓密，眉峰微挑，眼型细长，山根高挺。内眼角与山根之间有一颗痣，尤为个性。
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得体，没有丝毫褶皱，完美地贴合着他健壮的身躯。
程且之不计千辛万苦把回忆翻出来晾晒在地面，反复翻转，一遍又一遍，保证每一寸都未曾遗漏。最后确定，当真没有这个人。
“没关系，我小时候跟现在区别还蛮大的，不记得也正常。”
路拾舟摸了摸扎手的头发，笑得无邪，跟他的长相和穿着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程且之因记不起来对方是谁以至于愧意浮上心头，他配合着对方说了句：“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小时候是什么样。”
路拾舟想了想，说：“我小时候又黑又胖。那时候就是在这个巷道里，我被几个匸族人围着，他们给了我很多钱，叫我让他们咬一口。那时候我不懂，以为被咬一口就会死……我当时被吓哭了……后来是你救了我。”
说到这里，路拾舟尴尬地挠了挠头。
不等程且之回应，他连忙补充道：“其实也不是我胆小，是小时候爱看那种恐怖电影，所以才……”
路拾舟为这段不堪回首地往事辩解，企图找回小时候丢失的脸面。
程且之虽然对此事毫无印象，但他对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也是相当熟练，定然不会坐视不管。无意间路过了别人的生命，轻描淡写地添上了一笔，别人就记在了心里。
或许是活得太久了，记忆力在光阴的流逝中悄然消退。
他连自己的年龄都已经记不清，更何况其他无足轻重的事，记不得也太正常不过了。
程且之抿唇笑了一下，开解道：“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挺勇敢的，只是流了几滴眼泪。换做是我，说不定会被吓得尿裤子。”
“谢谢你，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你记起来了吗？”
“额……很重要吗？”
程且之想，如果重要的话，他也可以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路拾舟认真地思索片刻后，摇摇头道：“也不是很重要，我们可以重新建立一段新的记忆。”
说话间，路拾舟把手电换到左手，然后伸出右手，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你好！我叫路拾舟，路不拾遗的路拾，风雨同舟的舟。”
“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就让我们的记忆从今天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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