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瞬间,一束黑色玫瑰携着清香闯入眼帘。他的心脏不自觉地被拨动了一下,漏跳了一拍。在那一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期念,那个熟悉的声音会不会在此时响起。
熟悉的嗓音如期而至,花束跟随声音摇晃了几下。
“周末快乐!哥!”
是熟悉的声音,却不是心中渴盼的声音,他有些失落。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也从墙内探出头来,张旸的面庞无所遮盖地出现在他面前。
张旸拿着那束花,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纪辞序问。
张旸笑着回:“送花啊,你不是喜欢这种花吗?我特地买来送你的。”
“谁说我喜欢?”
“我看到你在花店门口站了半天,一直盯着这花,你不喜欢吗?”张旸眨眨眼。
“你跟着我?”
张旸连忙摇摇头:“不是啊,房间就可以看到。”
三个又本来是和张旸一起在门口等纪辞序回家来,可此时张旸似乎全然忘记了三个又在他脚边,在他转身把花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差点踩到三个又的小脚,好在三个又反应迅速,灵活地躲过了一劫。
纪辞序的视野不再被那捧花遮挡,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随即被三个又的身影占据。
三个又欢快地摇着尾巴,小爪子兴奋地抬起又放下,热情地向他招手。纪辞序原本因期待落空而心情不佳,在看到三个又这热情的欢迎仪式后,那份失落感也消散了不少。
张旸还在一旁继续解释着:“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我房间看看,我那里刚好可以看到那间花店。”
其实纪辞序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在他的印象中,张旸虽说平日里活泼好动,但也不至于无聊到去跟踪自己。本以为张旸会委屈巴巴地反驳,没想到反而表现得有些紧张,还非要坚持带着他去房间验证他说的是否属实,这举动不仅多余反倒让人感觉有些心虚。
纪辞序刚换好鞋,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张旸就急不可耐地要拉着他去卧室,似乎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张旸伸手去拉纪辞序,恰巧拉住了纪辞序那只受伤的手。
刺痛瞬间袭来,纪辞序下意识地发出“嘶”的一声,低头看向痛感来源。
张旸心下一紧,顺势看向纪辞序的手,这才注意到纪辞序的掌心贴着白色止血贴。他立马松开手。
张旸的脸上瞬间被担忧所占据,眉头紧皱,“哥你怎么又受伤了?每次一去下淄就带伤回来。”
纪辞序和施芫二人在从下淄回来的途中,施芫一路鼻塞流涕。她万分庆幸程且之将她叫醒,否则再睡下去可能会变严重。按距离来算,施芫先到家,但考虑到纪辞序手上有伤不便开车,便说:“纪所,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后面我再自己回来。”
纪辞序当然是拒绝了。那么点伤不至于方向盘都操作不了。待把车停好后,路过花店时,远远瞧见工人在卸货。货车驶离后,目光无意间触及到那束黑玫瑰,他不禁顿住脚步,也不记得一个人在花店门口站了多久。
兴许是触景生情,回忆翻涌,之后他又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转弯处约两公里的摄影室。
那间摄影室已经焕然一新,装潢也全部变了模样,占地面积也比先前宽阔了许多,不知道是否换了老板。
他在外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跨进去。
进去了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徒劳。回忆之所以会变成回忆,那是因为已经成为过去。曾经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更无法重回那段美好时光。
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位中年男人从室内缓缓走出,男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后开口问:“请问你是要拍照吗?”
不等纪辞序回应,男人继续道:“我怎么好像见过你,你曾经和一个叫程且之的匸族来这里拍过照吗?”
纪辞序一听,不禁有些惊讶,不但惊讶此人眼熟他,还惊讶此人提及程且之的名字。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说:“没有。你怎……”
说话间,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在向他递过来之时,他无意间发现男人食指有一道伤疤。纪辞序一下就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正是当年那个摄影师的小助理。
助理变化挺大的,他差点认不出来。之所以还记得这道疤,是因为当时这个助理搬运工具时受了伤,程且之送去创可贴。助理当时跟程且之附耳说了什么,但是他一过去助理便住嘴了。后来回去问程且之,程且之说人家只是向他言谢并未说其他。但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便一直记到了现在。
男人点上烟,在他身上再次打量了一下后,点点头道:“也对,如果真是的话,那个人应该比我还大了吧,不会像你这么年轻。”
纪辞序无法跟人解释自己外貌变化不大的原因,因此还是决定隐瞒。
他和程且之一起去的摄影室,同样是仅有一天交集的缘分,他们对摄影师也未曾透露过姓名。但这人却把程且之的名字记得那么清楚,多年前他的直觉就告诉他没那么简单,现在也是。因此给自己随便编造了个身份,方便了解具体后续。
“你说的应该是我爸。”纪辞序面不改色道。
男人似乎对纪辞序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毕竟那时候自己只是个摄影助理,日常工作就是忙着打灯和布置拍摄场景,完了还要搬运各种道具,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其他的身上。更何况是记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时间久了记忆模糊也再正常不过。
但纪辞序这张脸的熟悉感让男人不禁联想到程且之,毕竟他对程且之的印象特别深刻。但凡来他们店里拍摄的客户都为他们免费提供服装,而程且之却是第一个自己携带昂贵西服来他们店里拍摄的顾客。
“难怪,我就说看你咋那么眼熟呢!”男人微微仰头,眼神中满是感慨,“哎,一晃这么多年了,你爸都有你这么大个儿子了,程且之应该挺难过的吧……”
男人唉声叹气道:“我记得那年我们的摄影师拍照技术非常有名,那个程且之带着自己准备好的西装放到我们店里,预约了整整一个月……”
“你说什么?”纪辞序问。
他记得他们去拍照不过是一时兴起之举。他还记得当时曾说那西装的尺寸很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一样。他模模糊糊地记得程且之笑着说了一句:“可不就是嘛?”
当时他还天真地以为那是在夸赞自己的身材,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专门量身打造。
“你爸应该一直都不知道吧?”男人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说:“那时候黑色玫瑰染色工艺特别复杂,一次九十多朵得浪费不少时间,他特意提前去花店预订,真是挺用心的,可惜…”
男人的妻子在旁边那个花店上班,程且之订的花也是由其妻子经手。兴许是对她的服务比较满意,程且之后面还给了她双倍劳动费。
天色渐渐暗去,街道两旁商店的招牌逐一亮起灯光。
马路上的车从身后急速而过,掀起尘土。
纪辞序心跳逐渐加速,心中的猜测逐渐成形,他出声打断男人的“可惜”,问道:“相框也是提前定制的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你爸知道吗?那相框材质特殊,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腐烂破旧。后来过去没几天,他又来找我们老板,委托我们再制作一个一样的相框,但当时店里的材料有限,最多只能制作一个……”
纪辞序记得当时拿到相框的时候,有跟程且之短暂地争夺过相框的“占有权”。兴许是程且之见他如此爱不释手便随便争个三言两语就放弃了,因此那相框才有机会悬挂在他的房间里。
男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哎我们老板说给他一个普通的相框将就着,他不肯,他说他怕时间长了会坏掉,他也怕自己会忘掉。”
“现在这种相框材质很常见了,却没有见他来过,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男人摇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替人惋惜与遗憾之意,他自顾自地低喃着:“其实忘记了也是好事,毕竟人家都结婚生子了,记起来会很伤心吧……”
是啊,想起来会很伤心吧……
想起自己忘掉的美好会很伤心吧……
知晓自己忆不起曾经的一切会更伤心吧……
纪辞序此时本该庆幸自己把相框占为己有。他不敢想象,如果相框被程且之挂在房间,那程且之每次休眠苏醒,看到那张照片,却不记得照片中的人,对过去发生的事也毫无印象。就算想破脑袋也始终记不起分毫,那内心肯定会很煎熬,很难过,也很自责吧。
记忆缺失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无底洞中不停下坠,努力搜寻摸索却始终找不到出口的无力和迷茫。
他不愿程且之承受这种痛苦,宁愿程且之永远不要想起,宁愿一切从头开始,宁愿他们重新认识。
纪辞序低垂着头,静静地注视着这张照片,周遭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曾经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临时起意,却没想到是程且之的精心准备。曾经天真地以为它是命运偶然的馈赠,其实不然,这分明是程且之给予他的珍贵。
风里已有寒冬的气息,张旸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刺骨的寒风从窗户缝隙中钻进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起身往窗户所在的方向走去。
路过纪辞序房间时,他随意地朝里面一瞥,看到纪辞序在床边坐着,身旁保险柜大大敞开。
只见纪辞序双眼轻闭,将照片紧紧地贴在胸口,像是要把照片里的人和那些未被察觉的深情统统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三个又乖乖地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纪辞序。
张旸皱了皱眉,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看见桌上那朵黑玫瑰时,眼神瞬间凝固。
他走过去一把抓起那朵黑玫瑰扔进垃圾桶,将自己莫名其妙的妒意也一并丢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