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好久不见。”
清晨,雾还未散尽。
墓地上,一块块墓碑整齐地排列着,庄严肃穆。纪央文的照片镶嵌在其中一座墓碑上,他笑得那样英俊潇洒,意气风发。
纪辞序静静地站在墓前,望着照片中的爷爷,评价道:“你还是那么年轻帅气。”
凉风嗖嗖,刮擦着他的脸庞,寒意逼人。他微微仰起头,试图不让眼睛受侵袭。然而眼睛终究受不住这风力,逐渐泛起了湿意。
“最近总是梦到你,你是在暗示我来看你?”说话间,他蹲下身子,将手中那束鲜花轻轻地放置在墓碑前。
其实他空闲的时候也会来看望纪央文,只是每次都只看一眼便走了,并没有过多言语表达。纪央文在世的时候,他们俩就很少有过交流心情的时刻,大多都只是说些寻常的生活琐事。
尽管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爷爷也没了鲜活的身躯。
但此刻他却突然想多说几句,毕竟除了在爷爷的墓碑前,他真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诉说了。
“我现在跟你一样,也算是个年轻的爷爷辈了……”
他叹了口气,脑海中突然响起纪央文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好是好,但要是被他看见我满脸皱纹的模样那就不好了。”
纪央文说这句话时眼中的无奈和畏惧显而易见,他当时还疑惑爷爷为什么不怕被人瞧见死后的模样,反倒怕被“他”看见衰老的模样,现在却明白了。
“你说的那个‘他’是你的爱人吧?”
照片里的纪央文带着永远定格的笑容,静静地看着前方,并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他自顾自地喃喃道:“我现在能理解你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曾经以为他会坦然接受自己老去。可如今,他却开始畏惧了。
他不是惧怕死亡,而是害怕有一天,他会用那张满脸皱纹、衰老不堪的模样去面对那个容颜未老、青春依旧的爱人。
他不敢想象,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该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逃避,逃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静静地等着死亡的降临。
躲开爱人意气洋溢的目光,藏起自己衰老得让自己都心生厌恶的模样。
“反正他总有一天会忘记……”
忘记他的名字,忘记他的模样,忘记他的声音,忘记有关他的一切。
纪辞序蹲在墓碑前,身影在雾气中显得有些孤单落寞。
“纪辞序?哟这么巧呢!”一声诧异地疑问声在这寂静之地陡然响起。
纪辞序听见身影,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之人。
路拾舟走近,眼神停留在墓碑上的照片,开口问:“他是你的谁?爸爸?爷爷?外公?”
纪辞序收回视线,不予回应。
“切,装什么高冷啊!”路拾舟不满地小声嘀咕,颇有些无语地转过身,径直朝着墓地上方继续前进,在上一排其中一个墓碑前停住了脚步。
大雾已然散去,视野开阔明了。
纪辞序的视线跟着路拾舟的身影投了过去,随意地扫了一下墓碑上的照片。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就被牢牢锁住,整个人瞬间顿在原地。
照片中的女人笑容灿烂明媚,那股子青春活力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墓碑扑面而来。
以往他来到这里,都是直接来爷爷的墓碑前,从未留意其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也长眠在这里。
本来不想搭理路拾舟这个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出声问:“她是你的什么人?”
“关你什么事?”路拾舟回头乜斜一眼,显然还记挂着纪辞序刚刚的置之不理,压根不乐意回答。
纪辞序紧蹙着眉头,情绪复杂。
路拾舟见纪辞序一声不吭,还以为对方生气了。他笑道:“怎么?现在知道不爽了?”
对于路拾舟这个态度纪辞序压根没往心里去。他只是有些纠结该不该去跟她问候一声,可又觉得有些多余。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福利院门口分别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毫无交集。所以至于对方过得好与不好,大家互相都无从知晓。对于她什么时候不在人世这件事,那就更不消说了。
这么多年了,即便他现在站在她面前,或许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纪辞序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去打扰人家安眠了吧。
尽管他跟自己的亲生母亲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可毕竟是血缘至亲,要让他将今日所见当作没有发生过,压根做不到。
这件事在他心底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以至于这一整天,他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纪所?纪所?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迷?”
今天的艳阳炽热程度能和六七月的骄阳相较量。
皮质的沙发被晒得滚烫,连一向热爱晒太阳的三个又也赶忙跑到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凉处,趴在那儿直吐舌头。
纪辞序从沉思中回神,看着施芫问:“你说什么?”
施芫蹲下去摸了摸三个又的脑袋,随后起身
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不出一秒又“噌”地一屁股翘了起来,嘴里还念叨着“好险好险”。
随后她又找到其中一把未被阳光浸染的办公椅,试探着坐上去,看向对面端坐的纪辞序,说:“我说,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纪辞序起身走到玻璃窗前,目光向下俯瞰,楼下街道的风景尽收眼底。
虽说太阳毒辣,但街道上晒太阳的人却数不胜数。毕竟在十一月能碰上如此热烈的太阳也实属难得。
施芫明白纪辞序不会轻易吐露心声,便将话题一转,从口袋里取出信封递过去,正色道:“今早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信里说代民店的老板在暗中豢养汼虫……“
信封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许晃眼,纪辞序看了一下信里内容,剪短的几个字却让他神情瞬间变得严肃冷峻,开口问:“有几个人看了信?”
“就我啊,现在还有你。”
施芫觉得纪辞序的反应有些反常。以前遇到类似情况,纪辞序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即刻出发展开搜查,然而现在不仅没有任何行动,反倒满脸担忧。
好吧,也不是满脸了,只是捕捉到了那么一丝丝。
纪辞序无声地松了口气,沉默片刻后,交代:“这件事暂时别让其他人知道。”
施芫点点头,猜测道:“不会前段时间死的那几个人就是被袁老板养的汼虫毒害的吧?”
纪辞序摇摇头,笃定地答:“不会。”
施芫的目光盯着纪辞序的侧脸,“纪所你为什么那么确定啊?”
“他不像是那种人。”纪辞序说。
“袁老板,你被人举报了。”
下班后,纪辞序带着祝浮悄悄来到了代民店。顾虑到有些话不好说,他就没让施芫同行。之所以喊上祝浮,是因为祝浮平时也常常光顾代民店。
更关键的是,他们之间有共同的秘密,所以有共同的心境。
代民店出事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害怕代民店出事了。
与其说他们是在袒护袁代民,不如说是在守护自己的容貌。
茶杯中的热气腾腾直升,祝浮摘掉自己的眼镜,轻轻地吹了吹,随后抬眸问:“你是不是得罪了谁?”
袁代民下意识答:“不会……”随即又有些不太自信,弱弱地补充了个:“吧……”
纪辞序捏着茶杯,问:“你有怀疑对象吗?”
袁代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眉头渐渐皱起,脸上困惑不已,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我平时很小心啊,我那仓库都设了双重密码,一般人都不能进去,除了跟你们一样的客户以外好像就没其他人知道了……按说客户应该不会举报吧,毕竟……”
祝浮轻抿了口茶,看了一眼对面的纪辞序,笑道:“还好我们纪所帮你把那封信压了下来,否则你就等着被查吧。”
袁代民心里怎会不明白他们此番帮自己的用意,还不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
但他面上仍是客客气气道:“谢谢纪所了。”
纪辞序抿了一口茶,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淡。
祝浮放下茶杯,开口叮嘱道:“以后注意点吧,下次再被举报,我们可帮不了你了。”
“嗯是。”袁代民连连点头。
前台那扇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茶水间的门帘布因开门而带起的风轻轻晃动了一下,彻底摇醒了纪辞序掩埋在心底的那份期盼。
“袁老板!”前台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呼喊,这是一把生了锈的钝刀,残忍地将纪辞序眼里升起的期待一刀一刀剁得稀烂。
这也就罢了,还在他眼里留下了生锈的褐色痕迹,那抹痕迹彻底遮住了唯一的一丝光亮,致使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黯淡。
那客人继续道:“给我拿两袋新鲜的来。”
袁代民急忙快步上前热情招呼,满脸歉意,“哎哟不好意思,今天新鲜的卖完了,昨天的要不要?”
客人失望道:“啊那算了……”
“给您打五折。”袁代民眼见客人似有犹豫,他赶忙提出优惠。
“行!不愧是袁老板!真会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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