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猩红、幽蓝、黄绿的霓虹招牌如同垂死的眼睛，在浓稠的夜色中痉挛般明灭。焊接枪爆开的惨白电火花不时撕裂巷道尽头，瞬间照亮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头顶是穿梭重叠的蒸汽管道，不时从里面泄露出气体。一般是白色无毒的，偶尔有淡黄色、浅紫色的，凝成液滴，滴落在废弃集装箱上。顺着层层叠叠的箱子流下，侵蚀着箱子，发出令人牙酸的 “滋……滋” 声。
“哥，手臂铰链修好了。”声音闷在粗糙的防毒面具后，带着一丝沙哑。青年微微弓着背，灰色连体工装下，右肩胛骨不自然地凸起。他用沾满黑色机油的露指手套，最后拧紧对方义肢肘部的钛合金螺栓，“下次打架悠着点，零件不好找。”
“谢了，‘锈钉’。” 脸上横亘着激光疤的半机械男人活动着新换的金属手掌，发出轻微的液压声。他粗粝的金属指节在青年单薄的肩胛旁顿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下那团畸形的突起：“欠你个人情。”
苏时安几不可察地点头，转身没入阴影。这笔交易的报酬——几块高纯度能量块和零素合金锭——够了，足够他开始改装那架机甲骸骨，RH-370。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金属棱角，脑子里不断回忆起自己构想的图纸。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混杂着劣质机油、焊接灼烟和酸腐营养液的气息扑面而来。
“回来了？滚过来搭把手！” 粗粝的嗓音从零件堆里炸响。老蝎从一架拆了一半的旧式手炮后抬起头，蝎尾状的脊椎义体支棱着，左臂那柄寒光闪闪的螳螂刀正灵巧地剔着一根堵塞的输能管。
“嗯。” 苏时安应了一声，径直走向墙角的金属立柜。他拉开抽屉，在一堆缠绕的数据线和废弃芯片中翻出几支廉价的管状营养剂，色彩俗艳得扎眼——荧光粉、刺目橙、浑浊绿。
“啧！” 老蝎的眉头拧成疙瘩，满是嫌弃，“老子要原味的！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喝下去，堵得慌！”
苏时安利落地撕开粉色营养剂的封口，不由分说地怼到老蝎嘴边：“蝎哥，酸酸甜甜，日子才有盼头。” 他面具后的嘴角弯了一下。
“咳咳！小兔崽子！” 老蝎被强灌了一口，劣质香精的甜腻混着化学合成物的酸涩呛得他直瞪眼。苏时安自己则拆了支橙色的，仰头灌下。黏稠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回味。最低等的合成营养素，偶尔连基础代谢都维持不了。但在这里，能咽下去的东西，就是活着的资本。
老蝎骂骂咧咧地扯过苏时安，把他按在油腻的工作凳上。“少废话！今天教你点干货——这玩意儿，” 他踢了踢地上的手炮残骸，“核心是双回路脉冲增压！看着！”
昏黄的吊灯在头顶摇晃，将两人伏案的影子投在泛着暗红锈迹的天花板上。
吱呀——
里间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无声地倚在门框上。银白色的金属肢体覆盖了少女大半身躯，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莹绿色的数据流在她空洞的瞳孔深处无声倾泻，是铃铛。她像是刚从深海中浮起，静默地“看”着客厅里忙碌的两人，足有半分钟。
“查到了？” 老蝎没回头，布满油污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代码。
铃铛纤细的金属手指抬起，在空气中快速翻飞：“又一批联邦内务部的猎犬，追着一个‘逃犯’。运气不错，没被叼住。”她比划完，捂住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等等！” 老蝎猛地转身，从油腻的工具腰带里抠出一张皱巴巴的电子便签条塞过去，“老子要知道他们在找谁！”
铃铛的金属手指捏住便签，指尖弹出微型接口读取。她另一只手比了个极快、极不耐烦的手势：“自己查！明天！” 随即拧开一支柠檬黄的营养剂，眉头紧锁地灌下去，银白色的身影无声地滑回黑暗的房间。
苏时安看着那扇关上的门，面具下的唇抿紧了。他知道老蝎在担心什么。这几天黑市气氛紧张，那些伪装成垃圾的球形探测机器人像金属蟑螂一样在巷道里滚来滚去，贪婪地扫描着每一寸阴影。它们翻找的，真的是某个“逃犯”吗？他压下心头的不安，指尖下意识地掐住工装束带，勒出一道深痕。别惹麻烦……攒够零件，修好机甲，活下去就好……
两人见时间不早了，就收拾下先睡了。
一个小时后，当黑市最后一丝喧嚣沉入黑暗，一只伪装成废弃轴承的探测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滚到了他们蜗居的铁皮屋外。它顶部的微型喷嘴无声地喷出一股无味的白色气溶胶，迅速消散在混杂着机油、汗液和若有若无信息素的空气中——皮革的粗粝、毛发烧焦的刺鼻、熔岩的灼热，以及一丝被极力掩盖的、陈旧书页下掩藏的苦杏仁核般的微涩。
机器人头顶的红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它伸出细小的机械爪悄无声息地爬上了锈迹斑斑的屋顶，嵌进阴影里，猩红的“独眼”对准了下方的铁皮屋。然后，一动不动。
清晨，首都奥瑞安主星，军部宿舍里，凌戈睁开了眼睛。冰川蓝的右瞳映着冰冷的合金天花板，左眼的金属义眼则发出一声精密齿轮啮合的 “喀哒” 轻响，启动了深度扫描模式。视野边缘，淡红色的数据流无声滑过：“信息素逸散浓度：17.3%，精神波动阈值：临界……”即使不借助仪器，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周身弥漫的气息——硝烟呛人的灼热与冻土万载的酷寒，两种极致的力量在他血液里、神经末梢疯狂对冲、撕扯，细细密密地扎向他的大脑皮层。
他抬起手，拇指用力地、近乎自虐般地碾过左下颌那道幽蓝色的激光疤痕。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刺痛，像一剂劣质的清醒剂。
母亲叶清最后推他进逃生舱时指尖的温度，父亲凌峥破碎的军牌沉入虫族粘液……“血债必要血偿。” 他在心底默念。硝烟味的信息素又起来了，他抓起中和剂往自己身上狂喷。
个人终端在腕上震动，一条加密指令弹出：
“目标：‘锈钉’（代号）。位置：黑市三层，蝎巢维修站。属性：高攻击性Omega。优先级：最高。指令：活捉。”
凌戈英挺的眉峰微微蹙起。活捉？在军部的作战手册里，失控的、具有威胁性的Omega，处理方案向来简单直接——清除。他起身穿好衣服，没在放在心上。Omega本该温顺地待在Alpha的羽翼下，或者进实验室做研究，而不是像阴暗角落滋生的霉菌，带着不可控的危险因子流窜在外。
他利落地起身，深橄榄色的皮肤包裹着精悍的肌肉。铁灰色的纳米纤维常服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平直的锁骨。靴跟精准地砸在光洁的合金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咔、咔”声，每一步的间距都如出一辙——78厘米。
他是凌戈。联邦星际舰队最年轻的少将，S级Alpha，已故元帅凌峥之子。他的履历金光熠熠，他的力量令人敬畏，他的婚姻……即将成为首都星权力棋盘上最完美的一枚落子。艾可·金——辛迪加集团穹顶议长罗曼·金与科学院院长陈明的独女。这场联姻是无数Alpha权贵梦寐以求的阶梯，是辛迪加巨掌与军部利剑的又一次紧密扣合。罗曼·金对女儿的痴情无可奈何。而凌戈，他需要金家的资源，去查明“蚀月计划”——父母死亡的真相。
作战室的门在凌戈身后无声滑闭，空气瞬间被高效的过滤系统净化。巨大的弧形战术屏悬浮在房间中央，流淌着星图、航道数据和不断刷新的巡逻报告，蓝白的光映在凌戈深橄榄色的脸上，尤其照见他的坏心情。
·“哟！老大！今天这信息够劲啊！活捉高攻击性Omega？”一个身影斜倚在战术屏侧面的控制台上。托兰·科尔，凌戈的发小，凌戈这支特别行动部队“剃刀”的副指挥官。他个头矮小，身形精瘦灵活。灰色常服敞着，露出里面的花衬衫。
“闭嘴，托兰。” 凌戈的声音毫无波澜，径直走向战术台主位。“情报显示，目标可能掌握某种特殊技术，或信息。辛迪加方面直接下达的指令。”
托兰吹了声口哨：“哦豁！原来是‘金爸爸’点名要的？懂了懂了。”
凌戈拿起通讯器，命令小队：“三分钟后，C区停机坪集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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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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