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竞图失败的消息,是在周三早上的公示栏看到的。
陆真站在人群里,眼睛扫过名单,第三页倒数第二行,没有她的名次。
她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连“落选通知”都没收到。她不是失败,是根本没被选入考虑范围内。
同组的舍友已经在一边发微信祝贺另一个组进了决赛,她们悄悄瞟她一眼,却没人敢出声。
她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回了自己画图的教室。那张草图还贴在后墙——一座拆迁边缘地带的“废墟艺术空间”。
其实那片空间,就是她画竞图时最初的灵感——她小时候住过的那片工厂宿舍区。
可那天在电脑前,她却把线条画得格外规整,像是怕别人看出那地方真实的乱。
她靠在桌角,盯着那张图的顶部曲线,那是她自己画的,整整通宵了两夜。
突然,她笑了一下,像是心底被撕开一条缝,风吹进来,冷得很结实。
那天下午,她没去上课。一个人坐地铁去了西郊,想看看她画的那个“空间原型”。
那是她小时候住过的一片工厂宿舍区,现在只剩几堵断墙、几棵疯长的野草。
她站在那堵裂墙前,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线条都画错了。
不是不漂亮,是不实在。
她蹲下去,用手摸了一把砖面,粗糙、破碎、带着油渍味和土。
“这才是真正的空间。”她心里默默说。
不是图,不是渲染图,更不是参数优化。是人曾经活过、留下过、又离开了的东西。
“那才叫结构。”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图纸里拼命想留住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这里。
那天傍晚,她坐公交车回学校,路上收到苏筠发来的短消息:
“今天没见你来,我猜你看到结果了。画图这种事,要么你接受它只是一场展示,要么你决定不再让它只是展示。”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久,才回:
“老师,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画了一张假图。”
苏筠没有立刻回复。
但第二天早上,她接到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喂,你是陆真对吗?我是沈知衡的助理。沈总让我联系你,他说上次你们工地见面聊过,你那个‘自定义空间’的方案。他想约你这个周末来事务所谈谈。”
陆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沈知衡?”
“对啊。沈总说,他记得你在那张图里写了句‘开放式余白’,觉得挺有意思。他想再看看你那张图。”
陆真彻底惊了。
她那天在事务所调研时,曾当众吐槽过沈知衡,说他“眼界高冷、审美保守”,结果人家直接打电话来了。
“你们评审不是说我那张图不合规范吗?”她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
“有时候不合规范的,才值得约见。”
周末,她去了沈知衡的事务所。
那是一栋被工业废墟环绕的灰楼,电梯还在用老式手拉门,顶楼竟然改成了一片露天结构棚,风穿堂而过,天光照在模型边上,像打碎的宣纸。
沈知衡没让她立刻谈作品,而是指着一个老厂房翻建方案问她:
“你觉得这块可以直接铲掉吗?”
陆真看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块有错层感,可以做层间渗透。”
沈知衡点点头:“你的图我看了。有想法,但你太怕别人说你不合规了。”
她低下头,有点憋闷:“我不怕不合规,我是怕——他们说‘这不是建筑’。”
“你怕他们说那不是‘正统’。”沈知衡说,“但你画图不是为了考试,是为了让一个没被定义的地方,有它自己的气息。”
陆真抬头,眼神有点泛红。
“别哭。”沈知衡说,“你来过现场吗?”
“那地方我住过。”
“那你比我们谁都更有权画它。”他说,“来,下周你跟着做这个项目,先做小样和模型。别画假图。”
陆真抿了一下嘴角,用力点头。
她知道:
那一刻起,她开始踏进真正的秩序里——不是完美图纸里的秩序,而是裂缝、油渍、风、墙、人之间,那个需要她自己一点点搭起来的秩序。
她不会再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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