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
那天,林望本不必到那片烂尾楼盘现场。
项目的主责是另一组人,他只是顺路来看一眼。可沈知衡突然发消息说:
“陆真在现场,她做了个空间体验小测绘。你要不要听听她怎么说?”
林望愣了几秒,回了个“好”。
这块项目地块,原是计划做文化产业园,如今却成了被杂草和围挡吞噬的废墟。钢筋裸露、地砖翘起,残破的玻璃走廊反射着下午的光。
林望走进场地时,就看见陆真蹲在一堵剥落的白墙下,用手指轻轻扣着砖缝。
她抬头看见他,没有意外,只是点了点头。
“林工。”她说,“沈老师说你可能过来。”
“沈知衡说你在这儿。”林望看着她手里的测量本,“测什么呢?”
“测‘人走进来的路径’。”陆真抖了抖手里的本子,上面画满交叉折线,“看真实的人,会怎么走,而不是图纸画的怎么走。”
他笑了一下:“你还真是……一门心思想找那些不在图上的线。”
陆真摇摇头,说:
“因为图纸画的是设计者想象,人走的却是自己的路。”
他们沿着废弃的玻璃长廊往里走,踩在碎石与空洞的回声上。
“前几天你发给我那句‘我今天看到了’,是指什么?”陆真忽然问。
林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前阵子去勘测一栋老楼。纸面上所有数据都正常,可现场就是有细微的下沉和形变。那天我才明白,你说‘总觉得哪里散了’,不是情绪,是现实。”
陆真没说话,只是慢慢笑了一下。
“我以前总信参数。”林望说,“可你说得对——不是所有结构都能预演。”
两人走到废弃展厅里。灰尘落在半塌的模型台上,阳光斜斜照进来,像一道不稳定的光带。
“这根剪力墙,原本设计在这里。”陆真指着空地,“可实际施工退了半米。”
“为什么?”
“因为甲方改了动线,说要留更多‘中庭景观’。”
林望看着那半米的空隙,轻声说:“这是看似完整,其实全是表面功夫。”
陆真点头:“所以我讨厌那些自称‘完美’的图纸。它们总是假设和预设得很好。”
他盯着她,忽然说:“那你信什么?”
陆真沉默了很久,才说:
“我信真实。也信人能在真实里,留下一点自己的选择。”
林望轻轻呼出一口气,似笑非笑。
天色慢慢暗下来。风在玻璃缝里呼呼作响,像人在轻声自语。
“你以前画图的时候,会在纸边写字吗?”她忽然问。
林望愣了一下:“写过。”
“写什么?”
“写——‘结构不能自救’。”
她缓缓点头,眼神里有光闪了一下。
“那也许我该在我图纸旁写上——‘人也不能。’”
林望微微一笑,却没有反驳。
“可人比结构,多了一个能力。”
“什么?”
“呼救。”
走出废墟时,陆真忽然停住脚步。
“林工。”
“嗯?”
“谢谢你那天给我发那条信息。”
他愣了愣,说:“我也谢谢你。让我意识到——熵增不是遥远的物理概念,而是每天都‘踩’在脚下的事情。”
陆真笑了。
“不过别以为我就服你了。”
林望挑挑眉:“那咱们继续吵。”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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