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苏筠站在讲台上,灯光打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是她受邀到一家文化机构做的讲座,题目是《秩序与虚空:道家哲学的现代性》。
她已经讲了四十分钟,从老子的“寂兮寥兮”,讲到热力学的熵,从庄子“天地与我并生”,讲到信息论里“概率塌缩”。台下的观众神情不一,有人兴奋地记笔记,也有人有些迷惘。
到了提问环节。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举手,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
“老师,您一直在讲秩序、讲道,可如果世界的本质是熵增,混乱终将吞没一切,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相信秩序?”
全场一瞬间静了。
连投影机运转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苏筠没有立刻回答。
她放下话筒,垂着眼睛,像在仔细想一个很久没敢想的问题。
她抬起头,开口的声音很轻:
“你说得没错。混乱,是世界的底色。热力学第二定律也证明了,熵增不可逆。我们的生命,从出生开始,就在走向解体。”
“可问题不是你信不信秩序。问题是——你能不能在走向混乱的路上,留下一点点‘人曾来过’的痕迹。”
她看着那个年轻人,语气忽然柔下来:
“秩序,不是为了永恒,是为了让你在某些瞬间,不觉得自己只是个偶然的分子。”
有人低声问:“那是不是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苏筠轻轻笑了一下:
“那又怎样?”
她顿了顿,说:
“你有没有发现?就算你知道结果是空,你还是在这里,坐在一把椅子上,举手问我问题。这就是秩序。”
“没人欠我们什么,也没人保证我们一定要得到意义。可是人,还是会探寻。”
台下忽然响起一阵掌声。
讲座结束后,她在后台收拾讲稿。
一个年轻工作人员帮她递水,说:
“老师,我以前一直觉得讲哲学的人都很高冷。但你刚才那句话让我觉得——其实你们也会怕没有意义,是吗?”
苏筠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当然会。”
她轻轻说:
“其实我讲这些,不是因为我比别人更明白答案。只是因为我更怕没有答案。”
回家的路上,夜色很深。
她走过校园南门外,那块曾和林望一起站过的空地已被彻底围挡。施工灯闪烁,把蓝色铁皮照成银白色。
她在那儿停了很久。
风吹得她有些冷。她忽然想起林望曾对她说过:
“你总是讲道,却不肯讲你自己。”
那时她笑着回他:
“因为没人欠我什么,也没人想听我自己。”
可此刻,她忽然觉得,那句话并不完全对。
也许有人,想听。
她拿出手机,打字又删掉,最终只发了一句:
“今天有人问我,为什么还要相信秩序。我没讲完。其实是因为——我不想一个人面对所有未解的部分。
秩序,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让我相信——有人和我一起在找答案。”
没有收件人。
只留在草稿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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