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宝思绪被中途打断了,他茫然地偏过头来,“什么?”
待看清楚灯见槐手指捻着的玉佛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兜里的物件,空荡荡的,应该是刚才坐下系扣安全带时从口袋里滑溜出来。
灯宝解释道:“认识的同学去寺庙求的玉佛,说是送给我的。”
灯见槐温润浅淡的目光从手里的物件缓缓移动在青年美丽惹眼的面容上,可能是注意对方绷紧的状态就连说话的口吻也变得万分柔和,“认识的同学?是那个女孩子吗?”
他指尖漫不经意地摩挲着这块质感极佳的玉,微不足道的丁点灼烧感亦随之渐渐消散,灯见槐继而嘴角噙着笑望向灯宝,语气肯定:“她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你。”
又来了。
分明是和自己相差不了几岁的面容,可不知为何,每次灯见槐吐字的腔调、口吻、神态都让灯宝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宛如身处密不透风的冰层里让人呼出一口利索的气息都难。
可是灯宝却并不反感他,只是有些拘谨,但是却完完全全称不上讨厌。
应该是车内密闭的空间让灯宝觉得压抑,更甚是催促一般让他吐出实情,灯宝简直就是硬着头皮将关于喻姣的情况悉数吐出来,其中不免有那天对方表白的事情。
灯见槐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凝,脸上依旧温和得不像话,淡色的唇微微张启:“那你呢?你是什么想法呢?”
他没给灯宝开口喘息的机会,神态优雅自顾自地开口,“年轻美丽的漂亮女生,正是花样年纪,同龄人应该很难不心动吧?你们这般出众登对的样貌,落在旁人眼里说不定是怎样的登对呢。”
灯宝迅疾地摇了摇头,将当天便婉拒的结果也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灯见槐一哂,意味不明:“看来灯宝还是个好孩子。”
说完他审视打量的视线重新落在那枚简约精细的玉佛身上,上面鲜艳的红绳还缠绕在灯见槐的指尖,他不费吹灰之力一圈一圈地将红线解开。
继而微微倾下身来,嘴角含笑地将这所谓的避邪玉佛系在灯宝细腻得如同羊脂玉的脖颈上,浅笑盈盈:“既然是朋友真心实意送给你的东西,就要妥当地好好保管,别再像这次一样弄掉了。”
只是灯宝先前说的话不禁惹人发笑。
借口也那样漏洞百出,是觉得家里来回不方便呢?还是因为他才觉得麻烦呢?
这令灯见槐想起了许久之前发生在灯宝身上的那桩绑架案,稚嫩乖巧的面容上满是脏污,眼睛红肿鼻尖哭得通红,白嫩的手腕处尽是被尼龙绳摩擦出的血痕和乌青,正可怜劲儿地将脑袋埋在灯见槐的怀里,依赖黏腻非常。
灯见槐深不见底的眼里忽然浮现出一双阴暗的、饱含嫉妒以及轻蔑的眼睛——正备受折磨般妒忌着灯宝,用一副总是企图渴望顶替成为他的眼神窥视着灯宝。
而眼前的青年却毫无察觉,还为了和那群人交好而摒弃自己。
他视线与灯宝持平,凝视着面前早已茁壮成长的青年,心里不经失笑地想,就像是从精心打造的金丝笼里放生的矜贵鸟儿一样,总肯吃些苦头后才知道黏人的。
“至于你先前提出的那个建议,我想现在我应该能给出回复了。”
—
“灯宝,我们先回去了,你需不需要跟你带点什么?”
灯宝正低头专心核准数据,他取下护目镜,侧头回复池行,“不用,我忙完了就回宿舍。”
他不太喜欢将事情留到明天处理,再加上灯宝现在住宿舍,也不用再担心回家比较迟的事情了。
原本灯宝也没想到灯见槐会答应他,上回也是试探的意思颇多,可灯见槐反而笑吟吟地答应了。
自从上次灯见槐将他送到学校后,两人近乎再也没见过面,消息次数更是寥寥无几,期间灯宝主动地给崔秋打过电话询问返回时间,不知是不是这次项目过于复杂繁重,导致他们归期不定,期期艾艾地自己都说不出一个估摸日期来。
在核对完最后一组数据后,灯宝摘下眼镜极为疲惫地按了按眉间,低头看了眼腕表发现时间不早,实验室里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灯宝正准备收拾东西时,倏尔头顶上刺亮的长管灯泡忽暗忽明一闪一亮,频率极高地闪烁让灯宝觉得刺目非常,涩得眼珠待在眼眶里都觉得刺痛。
他刚要用手挡着,忽而眼前完全一黑,整间实验室都陷入了浓稠无比的漆黑之中,一丝光亮也无。
灯宝细秀的眉轻拧着,手心微微生出汗意,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这种毫无征兆的黑暗居然产生一丝抗拒和惧意。
他生涩地喉咙吞咽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借着这点薄弱的光线将桌台上的东西全部收拾整齐,然而当灯宝拎着背包走到门口打算离开时,门岿然不动外面更甚是传来金属的哐当声——
被锁住了。
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恶意,并且明晃晃是针对灯宝而言的。
实验楼晚上锁门之前一般会有巡逻员来回勘察,就是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灯宝在等待中让自己保持冷静,继而拿出手机打算给池行发消息,然而更糟糕的事情来临了——
手机陡然显示信号不佳,发过去的信息转了又转最后变成红点发送失败,就连拨过去的通话也只有冰冷无机质的声音。
反复几次后灯宝后脊有湿冷的凉意沉重地攀爬上来,他保持均匀的呼吸开始絮乱,这种黑暗且封闭式的空间让灯宝本能地觉得窒息,周遭安静死寂得只能听见灯宝一人并不沉稳的呼气声。
一吸一呼。
呼吸过度极其容易碱中毒。
他企图掌控自己的频率让呼吸变得平稳下来,自己在心里按照规律数数控制呼吸,两秒深吸一口气,再两秒长吐出来,十几次下来后呼吸总算平和匀称。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在视觉暂时失效的情况下,听觉就会变得异常灵敏聪捷,灯宝不停地按照以往的办法来调整呼吸,心口数数打算将这口浊气吐出来时——
他听到了一道格外明显的吸气声。
灯宝黑白分明的眼骤然瞪直了,面目也因为此刻的真实而略显扭曲,被极端震慑到忘记呼吸,而与此同时视线黢黑之下响起了低沉发缓的呼气声。
这分明是完全不属于灯宝的陌生气息,那股难以言喻的恫吓电流过境般惊悚地麻击全身,顷刻间便意识到这封闭的空间内可能还存在另外一个人。
“嘭嘭嘭——”
实验室关阖紧闭的门被灯宝锤得砰砰作响,伶仃瘦弱的腕骨砸在坚固的门面上撞得生疼,在气温骤降生冷发寒的夜晚灯宝额头、后颈、脊背全部淌着潮湿的冷汗,柔软的黑发成绺似的贴在湿漉漉的脸面上。
灯宝声音拔高声调喑哑地求助着,惶然中他敏锐地察觉到那呵吐的呼吸声又近了些,犹如咫尺。
青年被这种从未遭遇面临过的症状快要逼疯,甚至是颤栗地不敢举起手机用那微弱至极的光线去对准前方,一副恐慌生怕看见什么的模样。
在这种极端紧张如惊弓之鸟的状况下,灯宝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句恶意丛生极其幸灾乐祸的话,对他怀有敌意的男生在鬼节当晚语调怪异地警告他:“你以后会知道的。”
你以后、会知道的。
灯宝失控地双手攥拳更加拼命地撞击着大门。
然而下一秒更骇人无比的事情来了——
伴随着那道诡异呼吸的同时,灯宝耳力更加敏捷地捕捉到踩在地面上的步履声,轻悄无比,恍如根本不是人类这种生物能够发出的声音。
他后背紧贴着冷硬的墙壁,躲藏的姿势恨不得将身躯一同嵌入墙面,冷意缓缓渗进这层薄弱的皮肤,游离到表皮下淡青色的脉络里,融合到血肉中,让灯宝骨缝里都觉得砭冷。
狭窄逼仄的密闭空间,不见一丝光亮的浑浊深黑,逼近危险的脚步声。
一定是先前噩梦时的场景导致的连锁反应,导致灯宝手足无措地只生出惧意,就连汲取丁点氧气都格外艰难,惶恐中就连自己何时流下眼泪都不知道,仿佛这样的场景已然在灯宝身上发生过成千上百次。
就在此时,灯宝察觉到来人在他附近停了下来,他屏住鼻息就连动静也不敢发出,可是很快灯宝就发现自己混淆了一件事,原来那道脚步声是从外面传出来的。
果不其然,上锁的门口被人试探性地叩响,声音听着倒有几分熟悉,“请问里面还有人吗?”
一刻钟后,灯宝成功得救了,他心有余悸地向眼前有点面熟的女生道谢,女生并不在意地摆手,“不用这么客气,上个月你还请我们吃过饭呢,一直没有机会可以好好谢谢你呢。”
灯宝这才将面前的女生认出来,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谭明口中心心念念的女神,之前谭明用她的照片做电脑壁纸时灯宝无意间扫过几次。
“实验室门口的插销是锁上的,从里面根本打不开,幸亏外面突然下雨我中途回来拿伞,不然保不定你今晚得在这里待上一晚。”
宋韵话锋一转,用一种很担忧的眼神望向他:“灯宝,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想必对方也听闻了论坛上的闲言碎语,灯宝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可眼下他并不关心这个,余光落在差点将他关上一整晚的实验室,里面依旧呈现出断电一样深沉诡秘的阒黑,黑雾中恍如藏匿着贪婪獠牙的血腥怪物一般。
灯宝眼神微变,眼尾处的湿濡红润却仍未退散,他嗓音听起来有些荒诞得微妙,出声问她:“你有没有觉得除了我们之外,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
不会有比今晚更糟糕的一天了。
外面雨势汹涌浩大,灯宝被宋韵撑伞送回宿舍时右边肩膀被水洇湿一大半,整个人像是浸泡在冷水里溺毙得发颤。
他浑身浸湿地返回寝室时,池行正套上外套手里拿着黑色雨伞一副即将出门的样子,见他进来诧异皱眉:“灯宝?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我正准备去实验楼找你呢,你手机怎么回事?怎么连个电话都打不通?”
灯宝差点被关在实验室的事情脱口而出,可他嘴唇微抿,捏着兜里的手机向池行解释:“没有信号。”
池行将手边上干燥的毛巾递给他,“把头发擦干后赶紧去洗澡,以免感冒了。”
他正说着灯宝又打了一个喷嚏,于是在池行的催促下灯宝迅速收拾衣物打算去洗澡,可当他打开柜门的那一刻时,灯宝睨了衣柜里面摆放有序的衣服,秀气的眉毛蹙拢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他不动声色从里面取出几件衣服时,谭明操纵的游戏人物死亡黑屏,他放下手中的鼠标下颔朝灯宝这边的方向探着,不经意地询问:“外面雨下得这么猛,你怎么回来的?”
灯宝说回来路上遇到宋韵了,中途没伞被捎上一程。
池行听见后面露调侃,说话的腔调满是玩笑间的懒散,“这样啊,原来先前楼下打着伞的是你们呀,灯宝,不是我说你这桃花运也太好了吧,这种天气都能撞上经科院的系花,我们明儿前几天想方设法都没把她约出来呢。”
灯宝脑袋开始混沌昏沉,以至于他根本没怎么听清池行在说什么,囫囵收拾几件衣服去洗澡。
浴室的热气氤氲充足,水汽密集地让灯宝愈加觉得头胀,他两颊满是被蒸出来的红晕,潦草冲洗几遍后才从盥洗室里出来,他将今天换洗的脏衣服和从衣柜里收拾出来的衣物一同扔进垃圾桶,正撞上去隔壁串寝回来的薛山。
他低头扫了一眼堆在垃圾桶上面的衣服,困惑:“灯宝,这衣服完好无损的都没见你穿过几次,怎么说扔就扔了?”
灯宝浓密的眼睫微敛,眼睑也垂了下来,雪白的面皮上两团潮红依旧未退,嘴唇翕动看起来似乎有点费劲,神态恹恹,“脏了。”
这毫不珍惜说扔就扔的少爷做派当真是让薛山感叹,偶尔也难怪隔壁系的男生恨得咬牙切齿,但凡换个心眼窄的不知怎么给灯宝使绊子呢,简直就是可恶的有钱人。
灯宝实在是疲怠至极,没有心思留意其余室友的神色,爬上自己的床铺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晕晕沉沉地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安稳,外面并不停歇反而变本加厉的淅沥雨声恍如又回到了实验室外的瓢泼大雨,浊黑一片难以窥见一丝光线,寒意彻骨难消。
他眼皮恶兆般跳动,在实验室外空旷的走廊用快要濒临失控阈值却又异样正常的情绪询问宋韵,面色如常:“你刚才难道真的没有听到吗?我们这里好像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宋韵摇了摇头,极其肯定地再次否认:“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灯宝,你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造成幻听了?”
幻听?
灯宝烧得眼皮耷拉粘成一团,费劲地睁都睁不开,鼻腔堵塞得呼吸都很困难,无意识地从嘴里吐着滚烫的热气。
灯宝头脑烧至浑噩模糊,此时已经不清明到没有任何思考能力,被褥犹如正熊熊燃烧的火炉般将灯宝来回反复地炙烤,溽汗淋漓,整个人无异于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
真的只是幻觉吗?
可是为什么灯宝仍旧觉得那道炽热又冰冷的呼吸声,恶劣地喷洒在他脆弱又敏感的后颈处,若隐若现适时佻达地出现自己的后背处正紧贴着他一样。
如影随形。
家里的猫宝生了很严重的病,最近一直在治疗,很抱歉耽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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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灯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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