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贵州山中的风带着潮意,虫鸣在四周轻轻响着,天上星辰明亮,一颗一颗嵌在深蓝夜幕之上。安然和陆凛并肩坐在宿舍外的长椅上,刚吃完简单的晚饭,谁也没说话,也都没有起身。
院子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在院墙间穿梭,吹过衣角,也吹乱了沉默中的气氛。
陆凛从身旁的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是一本封面略旧的书。他低头看着那书封,指腹缓慢摩挲过边角,像是回忆起什么。
“翻了很多旧书摊才找到的。”他语气轻柔,“你以前说过喜欢这本……说好了不打扰你,这个,就留在你身边吧。”
他将书轻轻递向安然,没有看她是否接过,只是缓缓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远山的剪影上。
安然看着他侧脸,沉默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把书接了过来,轻轻捧在掌心。
“嗯。”她轻声应了一句,嗓音不高,却有些发涩。
陆凛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握书的手上停留片刻,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目光慢慢移开,落回夜色里。
他忽然开口:“这地方挺安静的,其实挺适合你。”
他说这话时,没再看她,只是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客观判断。但安然听出了他话语里的那一点点不舍和克制。
风在他们之间穿行,轻微却不断,就像某种看不见的催促——该有人先开口,或者先离开。
安然低声道:“明天……路上小心。”
陆凛轻轻一顿,似乎被这句话轻轻拨动了情绪。他的唇角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而轻:“你也是。”
说完这句,他把手悄悄收进口袋,指尖在布料间来回摩挲,仿佛在按住心里的某种不安。他站起身,脚步缓慢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她。
“如果你不说留我……我就走了。”
他的声音仍旧不重,语气也平静,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情绪,没有期待,更没有试探。
身后的安然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定在原地。她的手指在书页上紧了紧,胸腔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她抬起头,声音淡淡地说:“走吧。”
陆凛站在原地,没有转身,风拂过他肩头,树叶哗啦啦地响。
他沉默了几秒,低低“嗯”了一声,像是确认,又像是告别。他的脚步不快,走得沉稳,每一步都像压着情绪和不舍。
走到院门口,他抬手扶住门边的木柱,像是迟疑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回头。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你要是真的哪天累了,或者一个人撑不住了……告诉我。”
说完,他迈步出了院门。
风一瞬间灌了进来,夜色随之沉下,只剩下院中一片寂静,以及长椅上,那本被紧紧握在手中的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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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后,贵州山中的夜晚静谧得近乎空旷。支教学校的小宿舍内,木窗半开,山风翻动了桌上几页教案,信纸边角轻轻卷起。
安然坐在床边,刚备完明天的课程,指尖却不自觉地翻开了那本信纸本——是她专门写给陆凛、却从未寄出的本子。
第一页,笔迹稳重,字行间藏着极力维持的冷静:
“今天教小朋友们学了‘春夏秋冬’,他们写‘春天像妈妈’,我一眼想到你。你不是春天,却总让我想起阳光——可惜阳光从来不为谁停留。”
第二页,字迹潦草,墨色深重:
“我在笑,你知道吗?只是笑着笑着就哭了。你走得那么利落,我又凭什么挽留呢?是我让你走的,可为什么心像是被撕掉一块。”
第三页,字里带着玩笑的语气,却读起来格外酸涩:
“你不在,我每天都像在演戏。演一个‘我没事’的人。挺有天赋的,要不给你讲讲?‘顾总,今天安老师表现非常稳定’,你会笑吗?”
一页页,她写下了很多,却从未署名,也未标日期。
她没有打算让他看到,却在每一个无法说出口的夜晚,把想念和委屈都埋进了纸里。
一天,雨下得很突然,砸在山脚的泥地上,也砸碎了夜色的沉默。
安然刚从镇上的小超市出来,手里拎着孩子们夜里要用的应急用品,伞旧了,歪出一角。她站在屋檐下避雨,低头整理袋子,指尖发凉,心绪也有些乱。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穿透雨幕传来。
陆凛出现在雨中。
他没有带伞,整个人早已被暴雨浇透,衬衫贴在身上,湿发紧贴额角,眼神却沉静笃定。他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像在等待、又像在确认她是否愿意让他靠近。
安然抬起头,声音发颤:“你……你从哪来的?”
陆凛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山路不好走。我怕天黑你还没回来,就……提前下山了。”
他望向她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和疲惫。
“没想到你还没回宿舍。”
雨顺着他眉骨往下淌,他没避也没动,只静静地站着。
“你怎么什么都没告诉我就走了。”
声音压得很低,却比雨还重。
安然手里的袋子滴着水,她的眼眶忽然一热。那一刻,所有压抑的委屈、想念、挣扎在心口决堤。
她什么也没说,猛地扔下手中的物品,像失控般冲进了他怀里。
陆凛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双臂,把她死死抱住。
他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脑,另一只紧紧搂着她颤抖的身体,像是害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从他生命里溜走。
雨下得更大了,他却像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
“我来了。”
“对不起。”
“安然,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像被雨泡过,沉了,也柔了。
他没有解释,没有追问,只是用怀抱一寸一寸接住她的情绪。掌心温热,贴着她湿冷的背。
“还疼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心口。”
“疼……只有你能治愈。治愈我……”
话音未落,她忽然踮起脚,吻上了陆凛。
那个吻是笨拙的、急切的,带着不假思索的主动,像一声不容拒绝的请求——向他索取一个深刻到极致的回应。
陆凛像是被她这一瞬间的主动震住了,肩膀僵了半秒。
下一秒,他便紧紧扣住她的后脑,低头狠狠地回应这个吻。
深得没有退路,长得像是一场迟到的告白。
他的吻不再克制、不再犹豫,把这一周来无数次梦到她、想要她的压抑与思念全都倾注进去。
暴雨依旧打在两人身上,雨水顺着鬓角、脖颈滑落,打湿了呼吸,却扑不灭这个吻里的炽热。
他的手掌灼热,力道强而温柔,像要把她刻进身体里。
吻得用力,吻得像是要补回所有错过的瞬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松开,喘息着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低哑的嗓音几乎淹没在雨声里,却又清晰得像一声宣告:
“你还要逃吗?”
“这一次……我可不会让你再跑了。”
他盯着她,雨水从他的鬓角滑下,打在她的肩头,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坚定,像在把最后一次选择交给她。
安然摇了摇头,声音小,却没有一丝犹豫:“不逃了……不要离开我。带我去任何地方。”
那一瞬,陆凛眼底的光亮得像暴雨中唯一燃起的灯火。
他缓缓点头,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呼吸落在她耳边,低声而笃定地应了一句:
“好,去哪儿都带着你。”
他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冰凉的布料很快被他掌心的温度捂热。他拉紧伞柄,把她整个圈在怀里。
哪怕自己依旧被雨水拍打,肩背全湿透,他的手也没有离开她半分。
他们沿着泥泞的山路往下走,雨声淹没了脚步声。
他一步一步,踏实而坚定,像是终于找回了那个失而复得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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