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一个陌生来电，挂了又打，沈欣终于接通。“喂？”
“喂？沈欣吗？”对方语气慌张。
“我是，你是？”
“我，吴初雪。”
沈欣有些意外：“有什么事吗？”
这是她第一次和吴初雪私下有联系。
“我也是不得已来找你帮忙的。”
“你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也不是帮我，是帮少昀。”
“少昀？”沈欣变得紧张起来。“他怎么了？”
“他现在要休学去工作了！”
“真的？！”
“我不会拿这个事跟你开玩笑。他已经获得保研名额了，以后还有出国交流。实验室里的教授很看好他，昨天打电话劝他，但是他执意要放弃。我想，你也不希望少昀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吧？”
“嗯……”沈欣蹙眉，若有所思。“好，我知道了。”
“谢谢你告诉我。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嗯，再见。”
沈欣紧紧握着手机，陷入思考。
少昀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休学去工作？
钱？
对！他是为了那“一百万”，才这么着急去挣钱！
“喂，少昀……”她本来想说他最近过得好不好，却发现问不出口。
“欣欣，我在呢。”
“你是不是打算不去上学了？”
“嗯。我和老师商量过了，先休学两年。”少昀语气轻松。“其实现在去工作也挺不错的。”
“好不容易保研了，我不希望你放弃。”
“这……现在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是不是因为那一百万？那是我妈妈随口一说，你不要在意。”
“如果能换来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就要试一试。”
沈欣喉咙发酸，咽下蠢蠢欲流的泪。
“可我还是希望你去读研究生，我们九月在校园见，好不好？”
沈欣几近哭腔，少昀也跟着心痛。
沉默了片刻，少昀松口：“好，我听你的。”
沈欣稍稍安心。“今晚见一面吧。七点，好吗？”
“好。”
沈欣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敢约少昀见面。
她想让少昀带她走，回边海城。
似乎只要离这远了，一切是非争论都与她无关。
……
“阿昀，这里面有七十万，我们暂时只有这么多。”林爸把银行卡递给少昀。
“想清楚了吗？”林妈一脸担忧。
“爸，妈，谢谢您们。”一张银行卡虽小，拿在手里却如千斤重。
“您们放心，我工作了就还给您们。”
林妈眼眶湿润，抓着少昀的胳膊摇头。
林爸神色严肃：“需不需要我们和你一起去？”
“您们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林爸揽着林妈的肩膀。“也好，你现在成年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
沈爸自失业后，时常与牌友混在一起，每晚直到夜里才回来。
虽说沈欣在家待了一个多月，也没见过沈爸几面。
沈耀学业加紧，没有了暑假。
家里，经常是沈妈母女二人朝夕相对。
午饭桌上。
“妈，我想跟你说点事。”沈欣感觉心里慌张，似乎要做什么坏事。
“说。”
“那一百万……少昀他还没有毕业，等他工作了再说吧？”沈欣试探道。
“我就没指望他们家能拿得出来。”
“那就是开玩笑，是一时的气话，对吧？”沈欣满眼期待，期待妈妈的肯定。
“不是。”
沈妈面无表情，让沈欣琢磨不透。
“你在想什么？到现在还不死心，非得赖上他了？”
眼泪哽咽在喉，沈欣一低头，颗颗泪珠掉入碗中。
“就算他们能拿得出一百万，我也没说同意你们交往。”
“所以从一开始，你打心底里就不愿意接受他，是不是？”
沈欣呼吸沉重，仿佛被人死死按进水中，喘不上气。
沈妈直说：“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接纳他。”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为难他？”
“我可没为难他。我说那一百万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是他自己要答应的。”
“不过，我听你二姨说，闵杰他们会拿一百万娶媳妇，你得……”
妈妈给了少昀希望，也给了她希望，结果这是一张口头支票。
沈欣压不住心中怒火，质问道：“妈，你怎么能这么耍人家呢？”
沈妈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恼羞成怒。
“你翅膀硬了，居然敢吼妈妈！我就知道是那臭小子带坏你了！”
“妈，不是……这和少昀有什么关系？”沈欣不知道这是从何得来的结论。
“难道不是吗？教你不听父母的话，怂恿你去上学……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多了，脑子越来越傻，分不清人好人坏。”
沈欣不愿再多辩解。因为妈妈自有她一套逻辑证明，凭这套逻辑她生活了大半辈子，逐渐变成她认知的依据和标准。
沈欣自嘲自己太傻太傻，竟妄想在朝夕之间改变已经生根的思想。
她靠在窗边，看着街上来去自由的路人。
到了七点时刻，天色依然明亮，沈欣本想把约定时间推后一个小时，却先接到了少昀的电话。
沈欣往楼下一看，发现少昀已经在楼下等着。
看来这场约不得不赴，有些话今晚不得不说。
“我下去一趟。”沈欣在门口换鞋。
“这么晚了，要去哪？”
“我约了……少昀。”
“你还敢和他见面！是不是要气死我？”
“妈，我下去和他说清楚，以后不来往了。”沈欣语气极冷，炎炎夏日也暖和不了的冷气。
沈妈情绪稍有缓和。“行吧，快去快回，十分钟。”
沈欣一出门，沈妈便从窗户探出头，试图看看两人在干什么。
沈欣在楼道里磨蹭了好一会儿。
下不完的台阶，她每走一步，更坚定心里的想法。
她考虑再三，认为少昀应该去往广阔的世界，有美好的前程，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而不是和她困在这里，被迫放弃学业与未来。
沈欣拖着脚步，慢吞吞来到底楼。
“欣欣。”少昀跑过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沈欣嗅着他怀里的味道，仍是熟悉的安心。
一颗摇摇晃晃的心只有在少昀的怀里安安稳稳。
她多希望时间在此刻永恒！
把一切的不计后果、无所顾忌抛得远远的，就这样拥抱到地老天荒。
但是她不能。
一丝清醒的理智终究战胜全心全意的情感。
想要回应拥抱的双手变成抗拒，推开恋人的胸膛。
“对不起，太想你了。”少昀以为是自己太用力，弄疼了她，稍稍松了松手。
沈欣仍挣扎着从他怀里脱身。
少昀只好放开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欣不敢看少昀，视线掉在地上，捡不起来。
看着沈欣故意与自己保持距离，少昀猜测：“是不是怪我这几天没有好好陪你？”
沈欣没有回答。
“让我好好看看你。”少昀捧起沈欣的脸庞。
沈欣脸色青白，原来一双盈盈美眸已红肿成一条细缝。
少昀心有不忍，轻轻抚摸她的双眼。
“对不起，欣欣。”他语气颤颤，面有愧色。
沈欣这才注意到少昀眼里布满血丝，脸色也憔悴。
她心里隐隐作痛。“不要这么说，你一直都很好。”
“少昀，我是来……”沈欣欲言又止。
“对了！”少昀拿出银行卡。“这里面有七十万，虽然还不够一百万，但是可以让阿姨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这后面的三十万……”
“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这剩下的三十万，我会尽快凑出来。”
“不用费力气了，没用的。”沈欣语气低沉。
“什么意思？欣欣，什么没用？”
沈欣不忍心告诉少昀真相，低头道：“少昀，我们，分开吧。”
少昀两手抓住她的胳膊。“欣欣？你在说什么？”
泪水迷眼，沈欣看不清少昀的样子。
“是不是因为这剩下三十万？”
沈欣泣不成声，直淌泪水。
这从来都不是关乎多少钱的问题，正如她想去念书，也无关学费多少。
“我去和阿姨聊聊。”
沈欣拦住少昀：“没用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呢？”
沈欣拽住他的衣角，连连摇头。
“欣欣，你不要和我说分手，好不好？”少昀眼神无辜，惹人怜惜。
“你等我两年，不，一年，一年就够了。”少昀拿出手机。“你看，这是公司发给我的入职通知，年薪还不错。你相信我，我能挣来这笔钱的。”
少昀虽眼有倦色，仍挡不住眸中熠熠期许。
“我不放弃，你也先别放弃，好不好？”他伸手想抱抱沈欣。
沈欣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抗拒少昀靠近。
“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联系了。”沈欣丢下这句话后，转身往回走。
“欣欣。”
少昀大步上前，从身后抱住她，任沈欣怎么挣脱，他都不放手。
“我不怕一切困难，唯独怕你说要分开。”
少昀紧贴着沈欣的脸，泪水交融，分不清是谁的泪。
“你别说分开，好不好？”
泪儿纷飞，滴落在少昀胳膊上。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伤疤。
现在她要在少昀心里狠狠刺一刀！
可如果这一刀能不再连累少昀，也值了。
沈欣感觉自己的理智可怕得吓人！
话已说出口，事已到如此，关系便要断干净。
她转过身，时不时抽泣。
“少昀，到此为止吧。”
“怎么为止？你告诉我？”
少昀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离开。
沈欣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争气的眼泪一行接一行。
少昀轻轻擦去她的泪。“你忘了，我们还要一起去上学？你不是说以后要一起养只狗吗？你说你喜欢住在开满鲜花的地方，一推开窗就是一片花海，你说最好附近还有沙滩，日落时我们去那散步……这些我都记着，还有，恋爱清单上很多事还没做，你一直都在我的规划里，请你不要……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少昀笑容苍白，眼中的热望滴落下来，滑到嘴边。
这些是她说的，她曾以为的美好希冀如今成了一条条她言而无信的罪证。
沈欣使劲咬着下唇，试图用身体的痛转移注意力。
少昀哀求：“我们一起回边海城，好吗？”
沈欣想答应他，她想回去，去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要离开这伤心地。
唇边涩涩的血腥味蔓延开来，那会不会是狠心的味道？
她拼命掐着自己的胳膊，逼自己狠下心：“少昀，自始自终我都不喜欢你，别来找我了！”
说完，她跑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躲在被子里，终于让心痛哭出声来。
今天早上，她想让少昀带她走；
今天晚上，她说要分手。
那个夏天，她拒绝了他；
整整三年，一样的夏天，她又伤害了他。
楼下，少昀呆呆站在原地，双眼空洞，嘴里喃喃别走，仿佛被摄去了心魂。
陈旧的楼道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灯光明明灭灭。
情绪的跌宕，只需恋人一句狠话，足以掉进失落深渊。
沈欣说的那些话似乎还没冷却，浮在空气中，一遍一遍在少昀脑中徘徊。
抽泣声声打在石阶上，无人心疼。
树上蝉鸣不绝，它们终于在这个夏天战胜了恋人的永恒与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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